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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aintom

高考凶猛(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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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7-4 04:30:22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凶猛(连载)

上书请愿


  晚上扎堆吃饭的时候,杜里京一直在喋喋不休地向大伙灌输“革命”的道理:“一旦革命成功,我们失去的将是鲁国庆的暴政和锁链,我们得到的将是高考的胜利和整个世界!”

  其实,道理大家都明白,谁比谁傻多少呢?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给“群众”搞思想上的启蒙,而是要有人站出来坚定不移地从事“革命”的实践活动。换句话说,我们不需要思想上的巨人和
行动上的矮子,这种人已经够多了,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人

  ,只有这个人才能改变我们目前的局面。

  历史的重任已经落在杜里京的肩上,时势造英雄,这是历史的必然,按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观来解释的话:即使没有杜里京这个人,历史也会出现第二个杜里京。我相信,一旦这次请愿事件取得预期的结果,杜里京将成为文一班的舵手,并且还将是低年级师弟师妹们的偶像,从这个意义上讲,杜里京应该感到庆幸和自豪——这种机遇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这种角色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扮演的。

  但杜里京认为:英雄不见得有好下场,“革命”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历史上不少仁人志士都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有的还搞得身败名裂被愚蠢的老百姓骂得狗血喷头,你能说人家是笨蛋吗?非也,那是因为他们点儿背。杜里京说自己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他现在就像在玩踩钢丝的把戏,玩得好,满堂喝彩,玩不好,就会掉下去,不摔个粉身碎骨,也会落个一瘸一拐。

  “革命就得冒险啊!”杜里京一直在向我们强调这一点,晚上喝稀饭的时候,他的手还是像老年人一样不停地打哆嗦,以至于把稀饭弄撒了两回,其中有一回还把我的破皮鞋溅脏了。

  “是啊!革命就得冒险啊!大家都明白啊!你就大胆地冲吧!文一班的人民群众不会忘记你的!”我冲着杜里京叫道,“——但你也不能把稀饭弄到我的皮鞋上啊!”

  “对不起,老王,我不是故意的,我今天太激动了!”杜里京今天对谁都特别恭敬,这是政治动物必备的基本素质之一,看到他如此客气,我说了一句“你激动个鸟啊”,气就消了。

  曹超操给杜里京的碗里倒了一些稀饭,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怎么样?有多少人签名?”

  杜里京满脸笑意,“88!88个!鲁国庆真是不得人心啊!我要是不把这狗日的赶下台,我就对不起人民群众对我的期望!”

  大伙儿纷纷鼓噪起来。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请愿信交给牛校长啊?”曹超操问。

  “今天晚上,就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找不到牛校长我就不睡觉了!”杜里京捋起了袖子,精神抖擞地把搪瓷缸里的稀饭一饮而尽。

  汪国庆和老驴等人纷纷给他加油打气,都说自己被杜里京这种舍生取义的精神感动了。

  “老子豁出去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鲁国庆算个球!”杜里京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不过,光靠个人英雄主义可不行啊,历史课本上说过:许多革命斗争之所以没有取得最终的胜利,是因为当时的革命派没有充分发动群众。我们这次行动要吸取历史上的教训,不然这课本就白买了。我不想孤军奋战,我现在问大家,今天晚上有谁愿意和我一起去找牛校长?”

  大家都犯起了嘀咕、打起了小算盘和陷入了沉思,刚刚还是七嘴八舌慷慨激昂,一下子就变得鸦雀无声。

  “大家快说话!今天晚上谁愿意和我一起去?”杜里京在催促。

  众人大眼瞪小眼,还是没人肯吱声。

  杜里京求助的目光瞄向曹超操。

  曹超操笑道:“有这个必要吗?去那么多人干嘛?又不是打群架!你一个就够了,鸡多不下蛋,人多瞎胡乱,牛校长看见那么多人没准就烦了,我劝你低调一些,不要打草惊蛇嘛。”

  同学们纷纷点头,都称赞还是曹大师深谋远虑。

  “我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算了,我一个人去!”

  “兄弟,别激动,你想清楚了吗?”曹超操发出了深沉的声音。

  “想清楚了,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日他娘!”

  曹超操摇了摇头:“唉,年轻人,要稳住。我来问你,就算鲁国庆不当你们的班主任,还有谁比他更合适当我们的班主任?谁能镇得住场子?谁愿意来接我们这个班?要是牛校长问你:‘杜里京同学,你想让谁当你们的班主任?’你怎么说?”

  “这个问题嘛,我也想过,但还真没有想得太多,我觉得是个人就比鲁国庆强,你说呢?文秀老师就不错嘛,文秀老师可以当我们的班主任,政治课可以让伍永立教,我觉得伍永立的课讲得不怎么样,但也比鲁国庆那狗日的讲得好。大家说呢?嗯?”杜里京环顾左右。

  老驴喜不自胜:“好!叫我的阿秀当班主任多好啊!嘿嘿嘿嘿!她那小腿,穿上裙子真好看,阿秀多好啊!我永远支持杜班长!”

  “算了,先把鲁国庆推翻再说吧,谁来接替他当我们的班主任,牛校长说了算,我晚上就去找牛校长!”杜里京窜起身来,叹了口气,大步流星去找水龙头洗碗。

  吃罢晚饭,杜里京像幽灵一样冒到我的面前,我正在痛苦地背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被他吓了一跳。

  “乖乖,你过来干嘛呀?”

  杜里京示意我出去说话,于是我们就来到教室外面。

  “我马上就走,不过临出发前还是想——多叫两个人好一些?”杜里京的笑容立即堆了满脸。

  我当场拒绝了他。

  杜里京没有死心:“哥们儿,我没有让你陪我送死的意思,事到如今,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是学习委员,也签过名,陪我一块儿去吧,在牛校长面前怎么着也多张嘴啊,多一张嘴就多一分力量,多一分希望?”

  “得得得,我问你,还有谁?就咱们俩人?你做梦吧你。”

  “汪国庆,我马上再把汪国庆叫出来,谁让咱们关系铁,是不是?”

  “别给我来这套!你把汪国庆说服了,再来找我吧?”说罢,我朝四周环视一番,准备溜回教室,杜里京赶紧拽住我,又托窗口的同学把汪国庆叫了出来。

  明白了杜里京的意图之后,汪国庆把他奚落了一番:“说好了,你一个人去,现在又拉我们去干嘛,大丈夫要说话算话嘛。我不去!曹超操说了,咱们不要打草惊蛇,去那么多人没必要,你先上,我们掩护……”

  我也趁势批评杜里京胆小如鼠难成大器。

  杜里京跺了跺脚,转身朝教师办公楼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他又跑了回来,揪住我们俩人的袖子,问道:“你们知道牛校长的办公室是哪儿吗?是在三楼吗?”

  “是啊,是啊,你快点去吧,磨磨叽叽,真是的?”我和汪国庆甩开他的手。

  “这事让鲁国庆知道肯定要闹大的?你们俩还是陪我一起去吧,求你们了,你们陪我走到牛校长的办公室门口就行了,我一个人进去和他说,OK?大家都是红星镇的人,看在老乡的面子上,你们就帮帮我吧?”

  我和汪国庆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被他拖走了。一路上遇到不少老师,所幸没有撞上鲁国庆。

  校长办公室并不难找,我们很快就到了门口。门锁着,里面亮着灯,好像有什么动静,我们还听到有人在小声地怪叫。

  杜里京“笃笃”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回应。

  我们侧耳倾听,什么动静又听不到了,好像是没人,最让我们吃惊的是,校长办公室的灯竟然突然灭了。

  难道里面有人?

  杜里京又敲了两下门,还没听到有人叫“进来”。

  出于多年来的无神论教育,撞鬼的可能首先被排除了;难道是电灯自己熄灭的?电线短路毕竟也是小概率事件,我们不相信真有这么巧;剩下的可能说是里面有人,但不愿见我们,可这件事怎么解释呢?校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我们三个人在门外小声嘀咕了半天,里面依然一片幽静,这种幽静神秘得让人害怕。

  汪国庆小声说:“里面是不是正在搞啊?被我们这一惊,没准都找不着地方了,嘿嘿!”

  “要真是那样,牛校长可饶不了我们了,还帮我们什么屁忙!”我觉得汪国庆说的还挺有道理。

  走,还是不走?这是个问题。

  “这时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底下,那一团红晕已经褪为淡红。上面的天空已经从青苍色渐渐变成鸭蛋一样的湖绿色,并有一种幽静的暮色暗暗地从四面围拢来。”?引自玛格丽特·米歇尔《飘》?

  杜里京皱起眉头,左手紧握右拳,一根根关节扳下的声音格外清晰,啪、啪、啪、啪……

  我们在走廊里四下张望,一个人也没有,三楼是校领导们和校各机构的办公室,全黑着灯,这个时候,校领导们一般去教学楼那边巡视。

  杜里京急躁的长叹回荡在昏惨惨的走廊里。

  暮色沉沉,晚自习的上课铃声急促尖利,刺击着我们的耳膜。

  汪国庆提议大家先撤。

  我说:“今天可能不是黄道吉日,明天再说吧。”

  杜里京不干,他让我们先回去,声言自己要坚持到底。

  “NB!你真是条汉子?”我紧紧地和杜里京握了握手。汪国庆也向他伸了伸大拇指,“等你的好消息?”之后,我们就匆匆回撤。

  整个晚上杜里京没有回教室,奇怪的是,直到晚自习放学,鲁国庆也没在教室里出现。

  等我们回到宿舍洗漱完毕,杜里京才一脸沮丧和痛苦地回来了。

  不一会儿,鲁国庆也到了我们宿舍。我判断:请愿信的事情肯定让他知道了。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我们一大帮男生还在操场上围成一圈,纷纷预测杜里京此行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最乐观的估计是:杜里京顺利遇到了牛校长,二人在亲密友好的气氛中进行了“会晤”,杜里京向牛校长汇报了本班的学习情况和生活情况,说明了本班现在所面临的危机和困难,表达了全体同学对鲁国庆的不满,并且呈上本班88名同学签名的请愿信,牛校长听完杜里京的报告,把同学们的请愿书收好,表示会认真研究研究,同时,也表达了自己对鲁国庆的不满和对同学们悲惨遭遇的同情,并且还可能会有几句真诚的自责,最终会拍着杜里京的肩膀,鼓励他“为民请命”的勇气,让他回去静候佳音。

  比较现实的预测是:牛校长看了本班88名同学签名的请愿信,首先会皱起眉头,点上一根烟,然后详细地询问杜里京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告诉杜里京换掉一个毕业班的班主任可不是小事,必须三思而行,学生们的要求虽然是正当的,但毕竟还是给学校出了难题,如果每个班级的学生都像我们这样,学校的教学工作岂不是要乱套?当然,牛校长可能还会做一做杜里京的思想工作,让他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可煽动学生有进一步的过激行为,并且安慰他不要放松学习,更要带领全班同学夺取高考的胜利,向家长、向学校和祖国交一份完美的答卷。

  最保守的假想是:牛校长刚刚看完本班88名同学签名的请愿信,就把杜里京臭骂了一顿,说他是没事找事的捣乱分子,身为班干部竟然煽动学生闹事,这在性质上是反动的,在后果上是严重的,学校决不允许学生这样搞,牛校长根本听不进去杜里京的辩解,反而责令他给鲁国庆写检查,念其初犯,暂不给予校纪处分,杜里京伤心欲绝,无颜再回教室……

  晚上在宿舍发生的事情推翻了我们的种种推测。

  什么也没有现实更雄辩,更能把我们收拾得服服贴贴。

  鲁国庆像个发怒的雄狮,他的胸脯起伏不停,嘴里喷着含着口臭的恶气:“今天已经晚了,我再让你睡一个晚上。明天一大早,你就给我卷铺盖儿,滚蛋?我就不信你杜里京能翻天?想滚哪儿上学就滚哪儿上去,我的班里没有这号学生?三天不打,你还想登鼻子上脸哩?”

  鲁国庆指着杜里京声嘶力竭,那架势像是要把杜里京食肉寝皮才解恨。

  杜里京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如同被医生摁着屁股打针,两只疲惫但依然有神的眼睛瞪向窗外。

  “月亮十分红,神态阴沉,仿佛害了病似的。星星也昏蒙蒙,暗影更浓了,远处也更朦胧。大自然好像有了什么预感,心里难过似的。”?引自契诃夫《草原》?

  鲁国庆又挨个朝我们瞪了一遍,大家都翻身佯睡,他只好骂骂咧咧走开了。

  过了半晌,222宿舍才有了动静。

  大家起身问杜里京怎么回事,找牛校长请愿的事怎么样了,杜里京捂着脸,使出全身的力气说道:

  “太背了!日他娘!太背了!”

  等杜里京讲完事情的经过,我们也都使出全身的力气叫道:“狗日的?”

  原来,杜里京在校长门口呆了半个多小时,腿酸脚疼,一直没见牛校长出现,办公室里也依然黑灯瞎火,他估计牛校长确定不在里面,可能有事根本不在学校,再等下去也没什么希望,于是准备去校园里撞撞运气。临下楼前,杜里京在三楼的厕所里蹲了一会,等他提好裤子走出厕所的时候,忽然发现校长办公室的灯忽然又亮了。杜里京赶快走上前去,结果还没等他敲门,团支书赵芝琳却从里面拉门走了出来,看到杜里京急切地喘气,她吓了一跳,脱口而出说了句:“你还没走啊!”

  杜里京当场愣住了。

  赵芝琳满脸不自然,扭着屁股匆匆离去。“她和牛校长肯定是在里面搞了!”老驴坚信自己的判断。赵芝琳是我们学校的团支书,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素有放荡之名。听到杜里京这么一说,她和牛校长有一腿的绯闻进一步得到证实。

  “我怎么会撞上这个鸟娘们儿呢?”杜里京哀叹自己生不逢时。

  老驴说:“就是,那娘们儿欠操,不过你去的也真不是时候。”

  “大家说说看,牛校长在办公室里怎么搞赵芝琳?按在桌子上搞,还是按在沙发上?”贾小宝开始搅局。

  “行了,行了,这件事情大家要保密,传出去对我们可没什么好处,牛校长究竟收到我们的请愿信没有?”曹超操问道。

  “我进去见到了牛校长,他当然很不高兴了,我们的请愿信算是白弄了!他大概扫了几眼,没表什么态就还给了我,还说马上要出差,叫我有问题找王校长。走到二楼的时候,我遇到了王校长,把信给他看了,这个大胖子一句好话也没讲,倒把我训了半天。其实,咱们签名请愿的事早让鲁国庆知道了,有狗日的打小报告……班里有些家伙就等着看我的笑话……唉,真他妈的点儿背?”

  杜里京的声音有点哽咽,我们的大班长第一次在同学们面前掉下泪来。

  

 楼主| 发表于 2004-7-4 04:31:03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凶猛(连载)

反攻倒算



  果不出我们所料,鲁国庆第二天在教室里大发淫威。同学们跑完早操还没开始读书,鲁国庆就铁青着脸吼开了。

  “我说过,我不是一个有经验的班主任,但我是一个负责任的班主任!有什么意见,你就当面提出来。咱班的某些同学不得了啦?翅膀硬啦?敢跟老师对着干啦?啊——吃了熊心豹子胆啦!
你们真是高手啊,到校长那儿去告我,还搞集体签名,小小年纪心计倒不少,我

  怎么惹你们了?我真的罪大恶极十恶不赦吗?你们真的就那么痛恨我?有种的就当面提意见,背后里向学校告状算什么好汉?现在就想把我从班主任的位子上赶下去,等你们有朝一日当了大官,还把我满门抄斩不成?!老子不怕!我量你们也没那么大胆!”

  教室里的学生没有一个人低头读书,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盯着讲台。

  “瞧你们那样子!你们算什么?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吧!你们自己说,你们算什么?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大踏步往后退!比文二班都差远了,别以为在咱们自己班里占前几名就了不得啦,我告诉你们!就你们现在的水平去参加高考,肯定落榜回家,当泥巴腿子!你们牛个啥?你们有什么可牛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你们不把我这个班主任放在眼里,行啊!我还怕你们不成?我捏死你们就像捏死一只小蚂蚁,容易得很呐!别忘了你们的高中毕业证还在我的手心儿里攥着呢!你们不仁,也别怪我不义,我当年上学的时候,比你们还坏呢!你们别以为我好欺负。我要是不收拾几个害群之马,你们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听了鲁国庆这番话,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他要收拾的害群之马都有哪些人呢?肯定有杜里京,签名请愿的事就是他挑的头,鲁国庆对此事应该了如指掌。

  “安静,别说话!你们贱毛病真多,老师在上面说,你们在下面说,谁要是有话就站起来说,不站起来就给我闭嘴!”鲁国庆拿起黑板擦在讲桌上砸了几下,教室里又安静下来。

  “你们底子本来就差,还想一口吃个胖子不成?离高考有半年多呢,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把我换下去你们的学习成绩就能搞上去?我才不信这个邪呢!我没来之前你们的成绩也不咋的嘛!我敢说,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当你们的班主任,你们这种渣子班谁教谁头疼,钟老师这么有经验,都被你们气成那样,你们还想怎么着啊?我是可怜你们才当你们的班主任啊,没有我你们这一班学生肯定个个都得完蛋,你们只会比现在更差,不会比现在更好!……”

  鲁国庆对同学们说:杜里京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幕后主使和罪魁祸首,他的狼子野心罪不容恕,这样的害群之马只会带领天真、无辜和盲从的同学走上邪路,为了班级稳定团结的大局,他不得不开除杜里京,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开除杜里京区区一个学生干部又算什么呢!

  听到这个宣布,同学们都用敬畏的目光望着鲁国庆。

  鲁国庆则用狞笑的眼神盯着杜里京。

  杜里京勾着脑袋,仿佛教室里正在发生的一切和他没什么关系。

  鲁国庆又说:除了杜里京之外,还有个别班干部跟着起哄闹事,充当了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和推波助澜的角色,这几个班干部是谁他就不点名了,如果想在文一班老老实实地待着,就给他写一篇5000字的检讨。

  这话听了让我一阵揪心,妈的,5000字啊,这得让老子写多少张纸啊。

  汪国庆、张向阳和我互相张望,交流着无可奈何的心情。

  鲁国庆还说:本班绝大多数同学是安分守己的,文一班的主流是好的,一些同学受了学生头子的挑拨和怂恿才做了傻事,这是情有可原的,群众总是容易被野心家教唆和利用的,对这些学生他网开一面,既往不咎,只要他们和害群之马划清界限,他决不会秋后算账,这些学生不必写检讨,他们只需要认清杜里京等人的真面目就行了,不要再跟这帮误人害己的家伙打交道。

  鲁国庆的话音刚落,教室又叽叽喳喳一片,同学们纷纷交头接耳,不少人向我们几个班干部投来了惋惜的、鄙夷的和幸灾乐祸的目光。

  整个班集体的惶恐和怨恨被鲁国庆有效地疏导了,几个“为民请命”的学生干部倒成了公共污水的处理沟。

  早晨吃饭的时候,我们班的十几个男生照例围了大大一个圆圈,有人把我们这些“革命派”的“饭局”戏称为“制宪会议”。张向阳这个本来就不坚定的“中间派”分子忧愁地问我:“王家辉,你看这该咋办呢?5000字的检讨,我哪能写那么长?”

  我说:“那就不写呗。”

  “那鲁国庆能饶了我们?”张向阳又问道。

  “他能把我们全开除了?他有那个鸟本事吗?”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心里也有点儿害怕。

  “操他妈的鲁国庆,老子偏偏就不给他写检讨,看他能怎么着,我不信他能咬我的蛋!”汪国庆在化愤怒为饭量,他把满嘴的青菜嚼得咯吱咯吱响。

  曹超操呵呵笑道:“放心吧,没什么大不了的,让鲁国庆嗷嗷叫几天吧,狗急了还咬人呢!等他咬累了,自然也就歇菜了,大家稳住阵脚,稍安勿躁!啊,吃好喝好,胡思乱想耽误瞌睡……”

  只有杜里京沉着脸一言不发,因为谁也没有他惨。

  鲁国庆训了一早晨,一直到早自习下课铃响他才暂时停住那条不依不饶的舌头。他不离开,谁也不敢像往常一样冲出去打饭。鲁国庆像电影里的黑帮老大一样踱到杜里京的身边,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想再看见你!”

  杜里京像电影里坚强不屈的人质一样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扭头往外看。窗外不远就是学生食堂,其他班级的同学有人抢着去打饭了,可是我们的教室却像是被冰冻了一般。

  “你没听清我的话?”鲁国庆的眉头拧着一个大疙瘩。

  “啪!”地一声,杜里京用手掌拍了一下桌子,“学校没给我处分,你有什么权利赶我走?”

  “你没资格和我抬杠!”鲁国庆气急败坏,他一贯的手法就是扔学生的书,这次也不例外,只不过对象换成了杜里京。很快同学们就听到一阵“呼啦啦”的声响,杜里京课桌的书像蝴蝶一般翻飞,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之外。

  杜里京1米72的身躯挺直脊梁站了起来,右手搭在左拳上,手指关节“啪啪”作响,这小子一来急就弄他的手。

  眼看他们二人就要斗起来,曹超操赶紧箭步上前,挡在二人之间。

  可以说,杜里京现在处于绝对的劣势,他自己也深有同感:“他妈的牛校长早不出差晚不出差,偏偏老子找他的时候出差,王大胖子那个混球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当的什么狗屁副校长!教导主任鲁爱民是鲁国庆的本家,他们俩穿的是一条开裆裤!老子现在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历史课本上说过了:利用一派军阀去打倒另一派军阀是不可能取得革命的胜利的,何况现在我们面临的军阀是一伙儿的,我们还得靠自己,我们必须发动群众!”早饭快要散场的时候,杜里京终于开口了。

  但现任班长张向阳可不是这么想:“老杜啊,我看咱们还是算了吧,在咱们这种小地方,学生跟老师斗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胳膊怎么能拧得过大腿呢?万一鲁国庆真的把我们全赶走了,咱们怎么和爹妈交待呢?老爹老妈面朝黄土背朝天,挣那俩钱儿容易吗?咱们拿着父母的血汗钱就得好好学习,别的事就不要操心了,干脆你给鲁国庆道个歉,给他个台阶下,这事没准就过去了。硬碰硬,吃亏的是我们,现在我正为5000字的检讨发愁呢。”

  张向阳其实也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张向阳你真是个懦夫!”汪国庆已经怒气冲冲了,“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怕个鸟啊,你越是退步鲁国庆越是嚣张,这家伙不会饶了我们的,今后他会慢慢治我们!”

  “你非得撞得头破血流才舒坦吗?我们有什么本事?别不自量力了!”张向阳也提高了嗓门。

  “大家都像你这样,我们肯定完蛋!中国的抗日战争为什么打了8年?为什么一个日本鬼子就能镇住我们一个村?就是因为汉奸太多了,就是因为中国人太会装孙子了!”汪国庆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

  曹超操吼了一声:“闭嘴,都给我闭嘴,你们吵什么吵,吵能解决问题吗!”

  复读生王胡从另外一堆人中间走过来:“老杜,你真是条汉子,跟鲁国庆对着干,怕他干嘛,他有什么权利开除你?我们午阳人坚决服从你的领导,唯你马首是瞻,坚持到底,不行我们就集体罢课!怕死不是共产党员,嘿嘿!”

  杜里京紧紧握住王胡的手,像失散多年的老友。

  张向阳叫道:“你什么时候成共产党员了,鸟人!现在你能让鲁国庆不开除老杜吗?你能让鲁国庆不让我们写检讨吗?站着说话不腰疼!”

  尽管王胡提出了罢课的口号,但这只是一个构思,具体操作还有待于各方面条件的成熟。

  杜里京却似乎看到了“革命”的希望所在,他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我是不会就此屈服的,我偏要坐在教室里,看谁能把老子抬出去!我算是看透了,有很多事情不闹则已,要闹就得把事情闹大、闹出声势来,小打小闹最容易被扼杀在萌芽状态,轰轰烈烈干一场我们才有一线生机。现在的问题是有些哥们儿的意志不够坚强,只顾保全自己,这是很没有远见的,王胡说的没错,‘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啊!毛泽东说过:重要的问题在于农民,对我们来说,重要的问题在于教育那些斗志不坚强的同学。一定要放手发动群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为争取一个自由、平等和人道的学习环境而奋斗!”

  所有在场围圈吃饭的同学都噼哩啪啦地拍巴掌。杜里京暂时忘记了早自习课上所受的羞辱,他抄起搪瓷缸狂饮稀饭,结果一激动给喝呛了,他拼命地咳嗽起来。

  上午前两节课是数学,这是全班同学的弱项,要想在高考中脱颖而出,数学成绩是重要的砝码。杜里京的数学从来没有及格过,这两节课他听讲格外专心,他还常常说遇到对劲儿的老师他就认真听课,遇到令人心烦的老师他连那门课也觉得心烦。数学老师李根属于让杜里京感觉对劲儿的那种,他一上课就大骂沙河市现任市委书记不思进取,搞得沙河市三年来几乎没有什么发展,接着骂河西县某局长拿教师们的工资去炒股票,然后又骂县教育局向学校摊派一大堆劣质辅导教材和习题集,最后骂到我们河西一高任人唯亲——大家都明白,这位老先生想取代鲁国庆的位置。李根老师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说到激动处两眼泪汪汪的,还不时掏一个粗布手绢抿鼻涕:“人生就是一场戏啊,唉,我这辈子没什么出息,就会发牢骚,就成一碗稀汤儿了,稀汤儿就稀汤儿吧,稀汤儿好泡馍!……”杜里京在下面静静地听着,也不禁摇头叹息。

  三四节是鲁国庆的政治课,上课铃声都响半天了,这位老师还懒洋洋地坐在讲台上,好像跟没事人一样,同学们又在下面嗡嗡一片。鲁国庆在抽烟,仿佛世外高人。直到烟屁股都烫着手了,他才狠狠地把烟头摁灭:“同学们啊,今年不是你们的本命年,而是你们的要命年,年轻时候的奋斗最关键,现在不奋斗,将来没有后悔药,就算有,你也没钱买。如果你实在没事了,就把《经济常识综合练习二》做一做,比坐那儿说话强。”

  教室里马上稍微安静一点儿。

  “现在的学生都厉害了,理五班的几个家伙昨天晚上差点没和食堂的师傅打起来,真厉害,真厉害,你狠劲厉害吧,我就不信牛校长开除不了你!”鲁国庆顺手又拿起黑板擦,他的动作颇像电视剧里的县太爷拍打惊堂木。

  听到“啪”的一声,同学们都像鹅一样伸长了脖子。

  鲁国庆声若洪钟地说:“我不打你,我也不骂你,杜里京你一天不滚蛋,我这个班主任就一天不上课。”

  终于进入正题了——学生们还没罢课,班主任倒先撂了挑子。

  谁也没想到鲁国庆会来这一手。

  杜里京远远地和鲁国庆对视了一会儿。

  鲁国庆悠悠地抽着他的烟。

  杜里京飞快地转着手中的圆珠笔,一不小心,圆珠笔飞了出来,摔在过道上。

  上午三四节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们222宿舍的一帮男生聚集在操场的一角商议对策,220宿舍的一帮复读生也赶过来助威,还有一帮男生跑过来凑热闹。

  “鲁国庆这一招想出奇制胜啊!历史上林则徐说过:‘鸦片一日不除,本大臣一日不回!’鲁国庆有这气概吗?”平时不多说话的老孔竟然也有了表达的欲望。

  “这叫耍不要脸!他要是真的愿意主动辞掉咱们班的班主任,我给他磕三个响头!”王胡接声道。

  “鲁国庆真他妈的狡猾,我日他全家!”老驴破口大骂,他这一骂引得大伙儿哈哈大笑。

  杜里京皱起了眉头:“看来我已经成了他的眼中钉了,鲁国庆势必拔之而后快啊!”

  曹超操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沉住气,年轻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干嘛火气那么大呢?我看呀,你们需要泄泄火,然后你们就消气了,看什么都顺眼了,也没那么多火气了,呵呵呵呵……”

  复读生范春光说道:“别怕!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实在走投无路,你可以到我们午阳复习嘛。午阳一高教学水平还是不错的,每年都有学生考上名牌大学,那儿的老师求才若渴,天天盼着我们回去报考呢。我相信你这样顶呱呱的学生我们午阳一高绝对是欢迎还来不及呢!”

  以王胡为首的复读生都在鼓励杜里京、汪国庆和我三位班干部继续与鲁国庆斗下去,把我们三个捧得心痒痒的,仿佛飘在云端。

  第四节课上鲁国庆没有出现。

  套了大家脖子上的绳子暂时松了一把,教室里又乱了起来,高声大气嬉笑打闹的人比比皆是,这真是一个难得的狂欢节。曹超操忙着泡妞儿,煞有介事地给赵波朗诵徐志摩的诗,他的普通话真蹩脚。杜里京和我的同桌临时换一次座位,他是为了做我的思想工作。我的斗志和张向阳比起来其实也坚强不到那儿去,这一点被“肚里精”?杜里京?看出来了。

  杜里京先是和我讲起了同在红星镇上初中时的交情,之后又回忆了高中阶段的同窗之谊,但话题最终还是落到当前的问题上来。杜里京对我说:现在我们面临的主要矛盾是高考,必须集中力量拿下高考,有些同学毕竟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他们不需要高考,他们也没必要正面得罪鲁国庆,他们可以有闲工夫泡妞儿——但我们不行,我们必须直面鲁国庆和高考的存在,鲁国庆是我们高考路上的绊脚石,不把他赶走,我们只有死路一条,所以说放松斗志、纵容鲁国庆就是对高考的不负责任,就是对人生的不负责任,就是对家庭和社会的不负责任。

  四周的同学都被他雄辩滔滔的口才吸引了。杜里京这小子有演讲家的风范,上学期在书店里买的那本《世界名人演讲实录》没白看。

  有的同学发言声援杜里京,有的同学拍桌子以示叹服,有的同学端着塑料杯?又名“太空杯”?让杜里京喝水。

  杜里京越讲越起劲儿,正当他唾沫横飞的时候,一个满脸横肉的脑袋出现在教室门口。是鲁爱民,教导主任鲁爱民!

  在杜里京看来,世界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和胖子,其中胖子最坏。鲁国庆是个胖子,王文革副校长是个胖子,教导主任鲁爱民也是个胖子,杜里京对他们三个都没有好感,因为有他们三个,杜里京恨透了天下的胖子。

  鲁爱民背着双手,威风凛凛地走上讲台,怒目圆睁。教室里迅速安静下来。

  “你们这个渣子班!真是名副其实的渣子班!钟老师被你们气病了,鲁国庆老师也被你们气得没力气讲课,你们真是有本事啊!有本事咋不考得好一点儿?有本事咋不把你们身上的贱毛病改一改?简直就是一个蝇子坑,大老远就听到嗡嗡一片,别的教室都比你们安静。老师离开一小会儿,你们就乱成这样,哪个老师愿意教你们这样的渣子班?有些同学还捣腾着签名请愿换班主任,我看你们是吃饭撑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我告诉你们,你们休想把鲁国庆老师换下去,他不把你们赶走已经是够给你们面子了。

  “都像你们这样我们学校还办不办?理科有学生也在闹事,理6班,牛耕野老师那个班,一帮从河东县过来的复读生闹着换数学老师,真是蹬着鼻子上脸!老师水平再差,也比你们学生强多了,不要以为考试成绩在班级占了个名次就了不起啦,你们还没有资格为所欲为!挑头闹事的学生我们坚决得处分!成绩好又怎么样?我们决不手软,一定要杀一儆百,不然你们还闹翻天呢。尤其是外县来的复读生,不要以为高中毕业证已经拿到了,就可以不受学校的束缚了,到我们河西一高上学,就得遵守我们的校规校纪,别以为学校管不了你们啦。我这次非得赶走几个害群之马不可,不信走着瞧,明天我就出布告,这回一开除就是8个,让他们还滚回河东县去,我们河西一高这儿不缺那几勺水添锅。

  “你们这个班也给我小心了,谁要是想以身试法,别怪我丑话没说前头!……杜里京,你给我出来!”

  杜里京咬着嘴唇走出了教室,他和鲁爱民前脚刚走,鲁国庆后脚就进了教室,此人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看上很精神,这一幕让我打了个冷战。


 楼主| 发表于 2004-7-4 04:31:48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凶猛(连载)

不期而遇

  
  我在河西一高曾经目睹过很多场打架,一般都是学生打学生,偶尔也有学生打伙夫,学生打门卫的事情也不多见,学生打老师的场面我更是从来没有遇上过。在我看来,学生之间打架斗殴是很正常的事情,这年头儿孩子们的自尊心特强,谁也受不了半点儿委屈,在我们河西一高,争气吃醋偷盗勒索的事情时有发生,没有打架才是稀奇呢;学生打伙夫在我看来是一件壮举,我们河
西一高食堂的伙夫服务态度恶劣,明明知道学生大都是没钱的农村娃,他们还不照顾一点,每次我让他们多添半勺稀饭都会遭白眼,更糟糕的是,他们做的饭简直

  就是猪食,有的学生提意见还挨他们的打骂,你说这是帮什么东西?!后来我们文一班的人也打过几次伙夫,此乃后话,按下不表;学生打门卫呢,我认为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我们学校管得特严,美其名曰“军事化管理”,实际上就是“监狱化管理”,学生不能轻易出校门,一般来说必须有班主任的批条,门卫简直就是看管我们的牢头儿,不修理修理他们实在对不起天地良心,后来我们文一班的学生也打过一次门卫,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我想说的是学生打老师的事。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又耐不住了,索性继续跳出来发一通议论,巴尔扎克也喜欢这样搞。?

  记得有句名言是这样说的:“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话我赞同,工程师也有搞砸的,也有把手中的活儿搞成豆腐渣的。记得还有句名言是这样说的:“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这话我觉得就值得商榷了?我一直觉得掏大粪的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不可否认,我所遇到的绝大多数老师都是很善良的,按照辩证法来分析就是:人民教师的主流是好的——我想说的是“非主流”——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每个阶段我总能遇到一些非常差劲的老师,既没有学问,也没有师德,这样的家伙纯粹是吃财政饭的,属于寄生虫阶层,但他们却充满了莫名其妙的自信,自欺欺人地摆出一副“为人民服务”的委屈样子,其实少了这帮家伙校园倒清净许多。一提起老师挨打的事情,杜里京总是用“替天行道”四个字来概括总结,按他的说法:“不是逼到万不得已,哪个学生愿意和老师过不去呀!”

  说起学生打老师,我只亲睹过一场,究竟是哪些学生打了老师,我一个也叫不出名字来,但挨打的老师却是再熟不过了,他就是我们的教导主任鲁爱民。

  鲁爱民挨打的时候,杜里京也在远处旁观,看到那个满脸横肉的脑袋被人开了瓢,杜里京欢呼雀跃,拉着我去下了一顿馆子,请我吃了大大一碗烩面。烩面里放了不少辣椒,辣得我嗓子里直冒烟儿,但我的心情也特别激动,竟把那一大碗火辣的烩面吃完了——亲眼看到鲁爱民挨打实在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挨打的那天上午,鲁爱民还神采飞扬和趾高气扬。课间广播体操结束之后,他拿着话筒宣读了一份布告,开除了从河东县来的那8个复读生。中午的时候,被开除的8个复读生卷铺盖走人,随同他们一起走的还有一些未被开除的学生,想必也是河东籍的,大约有20个人。这些人刚走不远,教导主任鲁爱民等人就追了上去。

  据我猜测,这批被开除的8个学生或许都是成绩平平之辈,但由于他们的离开而自愿跟随的学生中肯定有尖子生,个别学生极有可能还是“清华苗子”,他们的离去绝对是河西一高的重大损失,否则鲁爱民也不会大受震动。现在各地的高中都抢夺“人才”,这直接关系到各个学校的升学率和教师们的奖金。

  开除了8个“害群之马”,实质上是为渊驱鱼和为丛驱雀,鲁爱民等人应该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赶紧追了上去,如果这些自动转学的哥们儿被追上之后受了感化,没准就是一出新时期的“月下追韩信”,可惜鲁爱民他们的运气太差了。

  和鲁爱民一起前去追赶的还有政教处主任左培?此人前年曾经打断过一个学生的肋骨?,保卫科科长“红鼻子阿义”?此人是有名的地痞,没来河西一高之前是派出所的常客?,品行稍好一点的是理科6班的班主任牛耕野,这位老爷子已近花甲,竟然捣着小碎步,跟着三个年轻人去追赶自己的学生。

  离我们学校大门1000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一辆大客车,河东县的学生们把行李、书籍都放在了车上。任何头上长眼的人都看得出:这辆车是事先安排好了,下车迎接学生的有几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我判断他们是河东那边中学的老师,事后一打听,我的所有判断都是正确的。

  鲁爱民等人挨打的情况是这样的:河东籍的复读生正要上车出发,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吼叫:“谁让你们都走的?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太不像话了,都给我回来!”鲁爱民的大嗓门跟我们宿舍的老驴有一拼,那帮学生回头一看是鲁爱民,马上就赶快把剩下的东西一古脑儿全扔上车。左培和“红鼻子阿义”已经飞快地扑上去,揪住了几个学生的领子。

  河东人见状,一拥而上,把河西一高的几位老师围在了中央,正可谓“不是猛龙不过江”,一时间拳脚交错。五大三粗的左培那么能打,竟然也被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鲁爱民就更惨了,早被人踹倒在地,他捂住脑袋,两条粗腿绝望地蜷在一起。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路人都惊呆了。

  我和杜里京当时刚刚走出校门,准备去沙河边散散心,同时商议如何对付鲁国庆的策略。看到鲁爱民被人围攻,心里快乐死了。杜里京差点没笑岔气,因为昨天鲁爱民还把他骂了一顿,让他向鲁国庆公开道歉。

  “这狗日的鲁爱民,跟鲁国庆穿一条开裆裤,活该他挨打!”杜里京说他恨透了姓鲁的,除了鲁班、鲁智深等几位古人。

  河东县的学生动手很利索,三下五除二就把几个老师打倒在地,牛耕野年纪比较大,又是他们的班主任,所以没有吃拳脚之苦,被人推搡到一边了。

  几分钟的功夫,河东县的学生就收兵撤出了“战斗”,那辆白色的大客车载着他们的宣泄后的快意飞驰而去。

  鲁爱民等人狼狈不堪地在原地叫骂,旁边没人理睬他们。我和杜里京上前凑了过去。鲁爱民正在地上找镜片,看到他鼻青脸肿的样子,杜里京干咳了几声以示庄重,但毕竟掩饰不住那幸灾乐祸的眼神。见到杜里京在身边,鲁爱民羞愤地喝道:“你过来!”

  杜里京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满脸赔着笑:“鲁老师,要不要找点卫生纸给你擦擦血呀?”

  杜里京话音刚落,鲁爱民就当场脖子一歪昏了过去。

  鲁爱民挨打的那天还是风光过一阵的,上午课间操的时候他对着话筒宣布处分名单,把全校的学生都震住了,乖乖,一开除就是8个!两千多名学生齐刷刷地立在大操场上,清冷的西风在空中奔跑,鲁爱民坚硬的声音通过大喇叭在我们头上盘旋。

  “什么叫威风,在学校能开除学生就是威风!”杜里京说,“在办公室能搞女人也是威风——这一切,都是权力派生出来的!威风是什么概念,NB啊,威风就是NB!”

  鲁国庆站在一边望着他的本家胁肩谄笑,仿佛开除七八个学生也有他的一份功劳,按杜里京的话讲:“瞧那姓鲁的,简直像条狗一样!”鲁班主任以为杜里京会屈服于鲁教导主任的压力而让步,所以第三节课一进教室他就朝杜里京冷笑。

  杜里京桌面上摊着黄冈中学的政治模拟试卷,在鲁国庆的课上他一向不怎么听讲,而是努力埋头自学,或看书或做题,鲁国庆讲不讲课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教室里出奇的安静,只有鲁国庆一个人在东张西望。这种安静让鲁国庆很不自在,他不停地干咳,像是要找个人搭搭腔,可这是教室,没有人理他,谁让他是老师呢。

  我们河西一高的高考复习基本上以“题海战术”为主,尤其是文科班,教材早被扔一边了,对大多数还有心思学习的同学来说,鲁国庆不讲课反而更好;我们需要一个“无为而治”的管理者。

  鲁国庆致力于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他认为自己的一切安排都是高明和合情合理的,学生必须无条件地服从,否则就是大逆不道,他没想到以杜里京为首的学生竟然敢违背他的意志,还企图“颠覆”他的“统治”。鲁国庆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他使出主动撂挑子的招数来逼校方赶走杜里京,或者逼杜里京就范,可惜他错了,这种以守为攻的策略反而把自己推向了被动的境地——教室里秩序尚好,学生们大都在认真地自习,无所事事的学生也没人大声喧哗,这种临时的“无政府状态”并没有使文一班陷入混乱和崩溃,反而让他显得孤立和多余——鲁国庆没有算到这一步。

  “杜里京!”他终于耐不住寂寞叫了一声。

  全班学生像被从迷梦中唤醒,茫然的眼睛都向讲台望去。

  鲁国庆正襟危坐,像将要宣读罪状的法官。

  杜里京放下钢笔,头也不抬,只是机警地掀了掀眼皮,向鲁国庆投去怨恨的一瞥,然后继续做他的练习题。

  面对这匹不易驯服的小马,鲁国庆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他像发布最后通牒一般的语气问道:“杜里京,你想好了没有?”

  “想好什么?”杜里京显得懵然无知。

  “装什么蒜!我叫你滚蛋你怎么不滚蛋?!”鲁国庆火了。

  杜里京拍案而起:“我还想叫你滚蛋呢!”

  班内大哗。

  鲁国庆想冲下讲台,后来还是强忍住了,看到他气得“呼哧呼哧”的样子,坐在前排的汪国庆低着脑袋“嘿嘿”窃笑。

  “鲁主任课间刚刚开除了理6班的8个复读生,鲁主任说了,对那些害群之马,学校是决不宽恕的!哼,不服的,走着瞧吧!应届生怎么样?只要不听话,一样开除你!汪国庆,5000字的检讨写了没有?”鲁国庆喝道。

  汪国庆低下头,默不作声。

  “狗东西!”鲁国庆骂了一句,又朝我的方向瞪过来,“王家辉,你也没写?!”

  我瞟了他一眼,也默不作声。

  “有本事签名请愿,就没本事写检讨吗?孬种!”鲁国庆抓起一支粉笔砸到我的头上,这支可怜的粉笔又弹到我的课桌上断成两截。

  我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你不是说不当我们的班主任了吗?”

  整个教室爆发出哄堂大笑。

  东北角竟然有人吹起了响亮的口哨,很流氓的那种,还有同学用拳头敲桌子,以便催我们斗得更厉害一些。

  杜里京举起紧握的拳头,摆在胸前晃了两晃。

  “反了,你们反了!”鲁国庆狂拍讲桌,简直要把可怜的桌子拍碎,“王家辉你也给我滚蛋,我把你们俩一块儿开除了,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们!真是反了!”

  鲁国庆撂下一句“走着瞧!”就疾步离开教室,好像是要搬救兵。

  我和杜里京以为他要把鲁爱民叫过来,我们还真有点胆怯。就这样忐忑不安地捱了两节课,午饭时我们俩也没有胃口,只好一块儿去沙河边散散心,没想到竟然遇上了鲁爱民被群殴的场面。这件事激励了我们的斗志。

  鲁爱民挨打的事情轰动了河西一高。副校长王文革扬言要通过警方严惩“凶手”,可惜动手的人太多,鲁爱民也无法辨认究竟谁是“主力”,河东县跟河西倒只有一线之隔,但却属于两个地区,前者归驿城市管辖,后者归沙河市管辖,这点小事犯不着跨地区抓人,何况鲁爱民受的是皮外伤——总之,王文革也只是说说而已,其实他和鲁爱民素有怨隙,因为鲁爱民老说他这副校长是买来的,得知冤家挨打,王文革没准会高兴地喝两壶。

  舆论盛传是河东县的学生把鲁爱民打得高血压犯病,但杜里京最清楚怎么回事:“他妈的鲁爱民满地找牙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一看见我就挺尸了呢?我的魅力实在太大了,哈哈!”

  其实我们还是害怕,我们担心鲁爱民从医院里出来后找我们算账,又担心鲁国庆耍花招整我们,这种战战兢兢的心情使我们的学习状态一落千丈。汪国庆虽然在鲁国庆面前不怎么受待见,但他学习之余还可以和柳丝丝谈情说爱,我和杜里京两条光棍只有翻出学校的围墙,然后跑到沙河边儿欣赏大自然的景色。

  “秋天,绚烂的秋天,把它的金色和紫色掺杂在依然鲜明的最后剩余的绿色里,仿佛是日光融成了点滴从天上落到了茂密的树丛里。”?引自莫泊桑《一个诺曼第人》?

  鲁爱民躺在医院的第二天,我和杜里京在政治课上溜了出来,反正鲁国庆也“罢课”了。我们走到鲁爱民挨打的地方停留了一会儿,以示纪念。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奔了过来,一拳捣在我的左胸口,把我打了个趔趄。

  等我回过神来,却发现他又和杜里京搂在了一起,这是什么鸟人呢?看背影有点熟悉。

  原来是刘辉这家伙!他以为我们是心有灵犀,正翘首以待迎接他呢,所以热情地和我们拥抱握手,像当年的地下党遇到了同志。别看穿的不怎么样,刘辉倒是挺豪爽地请我们下了一顿馆子,吃的是高档次的“薄记烩面”,面里的羊肉放得特别多,红红的辣椒油也飘了一层,吃得我们满头大汗。

  刘辉说:“我和杜里京现在的成绩虽然不是很拔尖,但我们俩的智商是很高的,而且作为应届生,我们俩的闯劲儿也很厉害的,如果每门功课每个月长两分,语文数学外语历史政治五个科目加起来就是10分,照这种势头发展下去,6个月以后我们的成绩就有望突破600分,将来不走北大也上人大。”

  这番话让我和杜里京听了直乐,似乎已经收到了北大人大的录取通知书。

  刘辉又说:“你们怕鲁国庆干嘛,没必要,留得青山在,还愁没柴烧?实在不行你们就跟我回河东一高,我们那儿的教学质量也不差,每年都有文科学生考上NB的大学。学籍档案的事好说,白纸黑字不都是人填的吗?”

  说到这儿,刘辉才跟我们摊牌,原来他是河东一高的“特务”,身负学校重托前来说服我们“投诚”的。河东县的人一直以精明著称,他们那边的学生打了河西一高的教导主任之后胜利“班师”,受到当地学校的隆重接待,不少成绩拔尖的学生还被安排了“单人房间”宿舍。为了提高高考的的升学率,财大气粗的河东一高又派学生到河西做“策反”工作。

  刘辉的到来让杜里京的自信心和虚荣心继续膨胀。

  这哥们儿又点了三瓶啤酒和一碟花生米,在觥筹交错中,刘辉又点上一支“许昌牌”过滤嘴香烟,放缓了语速:“兄弟,到河东一高上学的确也有不便之处,你们家里不一定放心让你们跑那么远。说实话我觉得在哪个学校上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里要舒坦,这样学习效率才能提上去。在鲁国庆的手底下我活得像个人吗,太他妈的憋屈了!现在回到河东一高,我的成绩已经考到550分了,这势头发展下去至少能走个本科啊……”

  我和杜里京立即对刘辉刮目相看,同时也为自己的处境感到窝心。

  刘辉打着饱嗝叫我们接着喝酒:“就算你们不到河东上学,咱们还是兄弟嘛,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们,河东一高随时欢迎你们。我们的班主任王爱东随时为你们这样的好学生大开绿灯!”

  临走结账的时候,刘辉还问饭店的服务小姐要了张发票,他得意洋洋地说:“这个能报销的,这个王爱东能报销,嘿嘿。”

  

 楼主| 发表于 2004-7-4 04:32:22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凶猛(连载)

不知所措


  晚自习课上,鲁国庆又腆着肥脸出现了。鲁爱民挨打的事情想必他也知道了,这对他来说不是件好事,所以晚上他神色郁闷,言辞也更加愤怒。

  “哎呀,杜里京?王家辉?你们俩的脸皮还真厚呀,你们真以为学校不会开除你们?等着吧,看看你们能厉害到哪儿去!我就不信学校不出你们的布告!”说完鲁国庆又在教室里转悠一圈,
然后叼上烟出去了。

  鲁国庆那番恐吓的话也不是白说的,至少让我和杜里京熄灯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失眠的感觉对我来说非常可怕,整个世界在我的脑海里乱作一团,似乎有一根钢丝在我昏沉沉的脑袋里搅动,错乱不堪的情绪再也找不到一点宁静。

  凌晨一点的时候,我听到曹超操发出一声长叹,正想睁开眼问问究竟,杜里京兴奋的声音也传入我的耳朵:“哈哈,谁还没睡?”

  曹超操说:“你大爷我还没睡,你怎么搞的,还不赶快给我睡觉!”

  杜里京说:“睡不着啊,过两天就被学校赶走了,哪有心思睡觉?”

  曹超操分析道:“不大可能,你放心吧,你和王家辉都是班干部,成绩都不错,学校不会舍得赶你们走的。你呀,心理素质不行啊,回头我借你一本《戴尔·卡耐基全集》看看吧,我建议你也买一本,地摊儿上有盗版,不贵。你就让鲁国庆蹦达吧,他能把你们怎么样?”

  听到他的解释,我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起来,我发现杜里京眼睛红红的,像小兔子一样,一问便知他昨夜没睡着觉。杜里京说他担心鲁爱民和鲁国庆不会就此罢休。我们都不知道鲁爱民的病情如何,如果他像钟诚老师一样需要立即住院就好了。

  上午课间广播体操的时候,鲁爱民的圆脑袋竟然又出现在国旗旗杆子的下面。

  杜里京悄悄对我说:“没想到这家伙的生命力这么顽强!”

  鲁爱民那破锣嗓子又开始了乏味的训话,但每一句话都让我们心惊肉跳。

  “有些学生太不像话,自己水平不咋的,还挑三拣四,嫌老师水平不够,我就不信河西一高装不下你们,不想老老实实在这儿学习就给我滚回家去,让你爹你娘教你去!我不怕你们调皮捣蛋……”

  看到鲁爱民气急败坏的样子,杜里京吓得脸色苍白,他说自己恨不得马上发生日蚀,然后他就摸黑一棒,把鲁爱民打得永远爬不起来,只可惜现在棒子拿在人家手中,鲁爱民随时都有可能把我们打得屁滚尿流。

  我和杜里京心神不定地等着命运的裁决,让我们感到意外的是鲁爱民没有找上门来,鲁国庆也没再进教室。

  好容易捱到了晚上,我非常地后悔,我怎么那么SB呢?干嘛和鲁国庆作对呢?我宁愿写5000字的检讨,也不愿再过惴惴不安的生活。与其天天夹着尾巴,还不如一次把尾巴夹到极致,然后换几天太平日子。我陷入了痛苦的反思,当初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呢?是受了虚荣心的蛊惑,还是表演欲的驱动?这两样东西都会给人带来伤心和懊悔,甚至还会致人于死地,历史上多少NB人物就毁在他们激动的舌头上,我到底还是年轻和没谱啊!

  想来想去我头痛欲裂,浑身热躁,最终选择了俯卧撑作为发泄方式。

  “一、二、三……”我喊着口号,床铺也“咯吱咯吱”地为我伴奏。

  杜里京骂了一声,也加入了俯卧撑的行列。这小子!

  我没理他,我只顾做我自己的。

  我们俩像是在比赛,一开始大家做得还比较标准,做到30下以后只有上半身还能抬得起来。

  宿舍里哈哈大笑,老驴说:“你看,你看,这俩人急得连床板都搞!”

  杜里京骂道:“我还想搞你呢!”

  贾小宝叫道:“睡觉吧,睡觉吧,明天还得上课呢,别吵了!”

  “老子睡不着啊,你可好,小子是鲁国庆的红人啊!”杜里京朝贾小宝发起火来。

  贾小宝嘿嘿笑道:“睡不着,好办啊,手淫呗!不会?人家老驴可以教你。”

  老驴起身跳到贾小宝的铺上,二人撕打在一起。一边打闹,老驴还一边煞有介事地向曹超操告状说贾小宝抢了他的赵波,理由就是今天晚上赵波向贾小宝请教数学题,贾小宝讲了两种方法之后意犹未尽,人家赵波转身要走,他竟然说:“还有第三种方法!”

  汪国庆也补白道:“小宝这家伙太无耻了,今天下午在教室里扫地的时候,他竟然抢着帮赵波干,跟条狗一样!我也和他一组,他怎么就不替我?重色轻友,狗日的家伙,真是没天良啦!”

  “不要污辱狗,我就是属狗的!”年幼的刘小芒叫道。

  “老驴,给我狠劲儿收拾他!”曹超操狂笑着向老驴发号施令。

  正当宿舍里又要鸡飞狗跳的时候,鲁国庆巡夜的皮鞋声在门外响起:“还不快点给我睡觉,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没耳性,不想睡都给我滚蛋?”

  222宿舍马上安静下来,鲁国庆的皮鞋声这才渐渐远去。

  窗外寒风萧瑟,一枝枯树的阴影在昏暗的路灯下投射进来,在惨白的天花板上晃动不已。我躺在上铺,无可奈何地盯着摇曳不定的树影。

  朦朦胧胧之间,我听到一声难听的鸡叫,谁的破表开始报时,又到凌晨一点了。

  宿舍里鼾声四起。我开始恐惧于长夜的难眠。

  这时,杜里京的床位上也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


 楼主| 发表于 2004-7-4 04:32:57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凶猛(连载)


第四章

  我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担心自己看毛片时被警察抓住,那可是一件受罚和丢人现眼的事情,所以看到梦寐以求的刺激的毛片时,我按捺不住心里的恐惧。尽管屋里有很多人,他们有可能和我一块儿被抓到派出所,但是他们不可能替代我去受罚和丢人现眼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门帘外面突然响起了厮打的声音,屏幕忽地就黑了。
一个粗嗓门叫道:“里面的人统统别动?” ……

 楼主| 发表于 2004-7-4 04:33:39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凶猛(连载)

“游园惊梦”
  
  一觉醒来,深秋的太阳照常升起。跑完早操,杜里京没有哇哇读书,他破例伏在桌面上睡觉,看来这哥们儿昨天晚上也没有好好休息;鲁国庆或许真的以撂挑子要挟校方,他平时老早就进教室了,起得比学生还早,可是今天早上他也破例缺席了。我昨夜睡得也很晚,跑完操心神恍惚,肚子饿得咕咕叫,全身没有一丝力量,仿佛快要灯尽油枯,于是我也干脆破例埋头苦睡。教室里
众声喧哗,读书的声音一浪接一浪,可是已经不能再对我的耳膜起到有效的刺激作用了。

  朦朦胧胧之间,杜里京走到我的面前,把我拍醒了:“走,出去转转,别睡了,小心感冒,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小子总是这么理性,于是我站起来,揉揉脸,跟他走到教学楼后面,望着通向食堂之路。

  食堂里亮着黄色的电灯,但还没有开饭。旁边的花圃像一副美丽的图画贴在地上,中间几条小径弯弯曲曲,把一片片五颜六色的花草切隔开来。我们沿着小径走到花圃中心的石凳前坐下,记得高一入学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垃圾堆,杂草乱石、碎纸剩饭到处都是,简直是苍蝇和老鼠的乐园,如今却花团锦簇,姹紫嫣红。“时间过得真快呀,我们河西一高变化真大呀,可惜我们快要被赶走了?”我内心的悲伤像潮水一样涌起。

  天光已经大亮,但四下无人,杜里京痛痛快快地高叫了一声,算了清清嗓子:“我觉得你挺够哥们的!闹吧,咱们一起闹吧,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实在不行,咱们去河东一高。刘辉说了:如果我们真的去河东,那边会派车来迎接,到时候大家还能再下一次馆子,再喝一次啤酒,再吃一次烩面!”

  我觉得这挺有诱惑力的,于是跟着哈哈大笑。

  “不过就这样走了实在有点窝囊,王家辉你也不甘心吧?收拾鲁国庆!要他的好看!我们就得把事情闹大——把事情闹得越大,我们越解恨,最后留下一个烂摊子让鲁国庆擦屁股去吧,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青山长在绿水长流,老子在河东县一样可以考上大学,想让我们请家长,门儿都没有!”杜里京振臂高呼。

  这时鲁国庆出现了,他的眼睛泪汪汪的,仿佛发生了天大的悲剧:“里京啊,你何必给我过不去呢?我第一次当高三毕业班的班主任,我容易嘛我?你就不能不闹事吗?我其实并不想整你啊,都是你逼我的,事到如今,我们还是握手言和吧,我向你道歉,检讨你们也不用写了,好好回教室读书吧,我还指望你们考大学呢!”

  杜里京“哼”了一声:“想得美!你打我那几巴掌怎么算?从小到大,我爹我妈还舍不得打我呢,你他妈的算老几!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我非把你搞掉不可!”

  鲁国庆“扑通”跪了下来,膝盖磕到水泥地上,我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殷红的鲜血顺着鲁国庆的裤管流了出来,把地面都染红了,鲁国庆低着头,任由鲜血像小河一样流到旁边的花圃里。

  这时,全班的同学都走了出来,鲁国庆一动不动,依然像罪人一样跪在大家中央,女生们有的晕血,已经倒在一边,老驴乘机抱了两位在怀里,问有谁愿意做人工呼吸,结果刚嚷完就自言自语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左一口右一口亲吻起来。

  张向阳看不下去了,他拉了拉杜里京的袖子:“算了,鲁老师是诚心向你道歉的,你就别再僵持了,他跪在地上也挺难受的,算了吧,老杜,你还不快点把鲁老师扶起来?”

  美女赵波和小巫婆也轻轻地走到杜里京的面前,柔声道:“大班长,亲爱的大班长,你今天很酷,快点回教室吧,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吧,你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曹超操看不下去了,因为赵波已经从背后抱住了杜里京的腰,作小鸟依人状。“杜里京你到底想怎么着,要不你也扇鲁老师几巴掌,这事就这么结了,你考你的大学,他当他的班主任,老让人家跪在地上怎么行!”说完他就拉开了赵波,赵波随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就是因为你,我一直考不好!考不上大学我非找人阉了你!”

  这一切对杜里京来说都似乎没有发生一样,他径直走到路边的小花圃里,拽了一朵小菊花,白色的花蕊在晨风中轻轻颤抖,杜里京埋头深深地吻了一口。

  “不许摘花,谁敢摘花?不知道校规校纪吗!反了你,我非开除你不可!”教导主任鲁爱民不知什么时候窜了过来,他抓住杜里京的领子轻轻一拽,就把杜里京拽出花圃,然后重重地掼在地上。杜里京仿佛失去了重量,他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两只眼睛冷漠地盯着鲁爱民,额前的头发被缕缕晨风吹到后边,像电影中的英雄。

  鲁爱民脸上的伤疤还在,面目显得更加狰狞,他又缓缓上前,停在离杜里京只有二十厘米的地方,抡起胳膊,狠狠地贴了杜里京一巴掌。杜里京两只眼睛依然冷漠地盯着鲁爱民,我忽然觉得他的神态似曾相识,想了半天,觉得杜里京有点像电影里的金城武,不过他比金城武狼狈。

  鲁国庆也一瘸一拐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手中多了一把皮带。鲁爱民把杜里京踹倒之后,他的皮带便如雨点便落下。杜里京嚎叫起来。

  我不忍心看到这一幕,于是走上前去,结果脑子也皮带抽了一下,火辣辣的。

  鲁国庆这一抽,把我抽醒了。

  我抬头起来一看,杜里京站在我身边,原来是他拍了我的脑袋。

  这小子迷糊着脸,像是在梦游,但说的话却非常清醒,“老王,再有两分钟就下课,赶快抄家伙去打饭,省得跟人挤。”

  食堂里亮着黄色的电灯,饭菜的香味顺着一股股热气飘散出来,杜里京一路小跑,冲了进去。我也大步走在后面,不经意间,我往路边的花圃里瞧了一眼,竟然看到一株株的菊花,但许多花骨朵都被人掐走了。
 楼主| 发表于 2004-7-4 04:34:13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凶猛(连载)

怎么办?


  吃饭的时候,我把自己早读时做的梦给杜里京讲了一遍,这哥们一开始听着还挺高兴,但听到后面就开始摇头:“老王啊,咱们红星镇的人有那么懦弱吗!别说是鲁爱民、鲁国庆,就算是牛校长,他也不能打我,谁敢再动我一指头,老子绝对饶不了他!大不了离开这鬼地方,对不起,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到哪个学校不一样考大学呢!”我点头称是。


  “下次再做梦,最好让我痛扇那两个姓鲁的,不过,最好能安排一下我和赵大波之间的

  性生活,嘿嘿嘿嘿……”杜里京坏坏地笑了。

  同样是全宿舍的人围在一起吃饭,这个早上的气氛显然不够活跃,只有我和杜里京的话多一些,其他人都寡言多了。杜里京提议大家集体罢课,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

  首先跳出来的是贾小宝:“老杜,你太偏激了!”

  “偏激?什么叫偏激?你真的懂什么叫偏激吗?我偏哪儿了?老子的方向是正的,不是偏的,这都是鲁国庆给逼的。”

  “万一学校真的把我们开除怎么办?”

  “我们就去河东一高嘛,到哪儿不一样报考?没准河东的教学水平更高呢?那儿的妞儿更漂亮呢?”杜里京哈哈大笑起来,以为这下能把贾小宝的情绪调动起来。

  “那可不行,你说去就去呀,万一在那边考不上大学,这边学校又不给我们高中毕业证,那就完了,全完了,一头儿没落一头儿,我可不干!”

  其他的同学也有不少人支持贾小宝。

  曹超操、老驴和刘小芒等人干脆不发表评论。

  “革命”的阵营很快就显现出分化的趋势,看来罢课的路线方针还应该重新思考。

  杜里京去找午阳的复读生征求意见,王胡依然坚定自己的“革命信念”,他说鲁国庆根本不是合格的班主任:“他妈的,这家伙狗眼看人低!我最怕听见他说我们是‘中不溜子’,我们成绩是不好,成绩好了一年就考走了,还用得着复读吗?老逼着我们要借读费,跟黄世仁似的!哪有这样的老师!不把他赶下台,我们就安生不了!”范春光也表示:如果有30来个人罢课,他们就参加,法不责众嘛。

  我们还专门在课间找了“黄老邪”,虽然他曾经和范春光打过架,但也在我们应该团结争取的对象范围之内。“黄老邪”当时正在操场里和陈二红头对着头聊天,听罢我们的来意,这小子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不行,鲁老师现在对我挺好的,以前他老骂我上课爱接话茬儿,说我爱出小风头,现在他鼓励我了,说我课堂发言积极,是上进的表现,我好好感动耶!”陈二红在一边也说起了风凉话,气得杜里京晚上直骂:“这对狗男女!”

  赵波也曾和鲁国庆闹矛盾。有一次她睡懒觉,上午缺了课,鲁国庆当晚把她叫到教室外面训话,赵波当场就和她顶了起来,声音很大,全教室的人都能听见:“我在沙河一高的时候没住过校,没上过早自习,啊!凭什么到你这里就得起那么早,我还睡不睡呀!休息不好对身体不好,你懂吗!少来教训我,我到你们河西县一高就是不习惯,不行你就赶我走吧,我还谢谢你呢!”当时鲁国庆都被赵波训得一愣一愣的,把教室里的同学也惊得一愣一愣的。还有一次上政治课,她突然开门出去,半天才回教室?曹超操后来推测是她的“大姨妈”来了?,鲁国庆问她干什么去了,她说没什么事,鲁国庆说没什么事你还出去,怎么不给老师打声招呼,一点礼貌都不懂,赵波气得胸脯直颤,指着鲁国庆的鼻子就骂:“没事我能出去吗?凭什么我什么事都得和你打招呼,你以为你是老几呀,我爹妈都不管我,你倒想管我!”当时把我们乐坏了,都说赵大波不光波大,脾气也不小,巾帼不让须眉,杜里京认为她一定是我们反对鲁国庆的坚定盟友,不料我们刚向她一开口,赵波就摆手叫我们走,说对我们的事情不感兴趣。

  当初签名请愿反对鲁国庆的有88个同学,但有相当一部分同学是觉得好玩,图个热闹而已,如今再有几天就要月考了,大家都在紧张备考,按历史教材上的理论来解释就是“革命时机尚不成熟”,要纠集30个学生罢课还真不容易。

  我和杜里京活动了半天,民意调查显示:大家都对罢课的前景持悲观态度,鲁国庆的支持率小有回升,我和杜里京为首的“反对党”?或者说“在野党”?姑妄言之吧?支持率下降N多个百分点。许多同学都已经知道我们做了去河东一高的打算,在他们眼里,我和杜里京就像发动起义的革命党已经准备了流亡海外的后路,而他们却是倒霉的大多数,甚至连一块逃难的小舢板都没有;在他们眼里,我们煽动罢课的动机已经不再纯粹了,大家已经看出我们为民请命的背后多少有了意气用事和公报私仇的嫌疑——“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群众”已经开始怀疑、嫌恶和排斥我们了,他们的不合作就是对我们的抗议和惩罚。

  “不行啊,老大!马上就要月考了,我再不好好学习,鲁国庆会把我调到最后一排啊!”

  “大班长,罢课不是小事,出布告我不怕,可我害怕请家长!”

  “王家辉呀,你们都是好学生,跑到河东一高人家也肯收,我们这些渣子咋办呢,到哪儿也没人要啊!”

  “我看还是算了吧,你们累不累啊!”

  ……

  不要以为群众都是傻鸟,他们不可能永远地盲从,除了家住县城的几个爱闹事的家伙在起哄架秧子之外,我和杜里京已经找不到盟友了,到了最后,连汪国庆都不愿和我们站到一条战线上,他听柳丝丝的,柳丝丝祭起分手的法宝,诘问他是不是要和我们一起去河东,这哥们就迫不及待地和我们划清了界限。

  这大大出乎杜里京和我的意料,我们惊讶于“群众”的成熟,他们有不合作的自由,我们无权干涉,我们的确也不应该拿他们的安定、安稳和安全做赌注。

  我们开始佩服贾小宝等人的高瞻远瞩,当初集体签名请愿的时候,他们是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但现在形势不妙,他们对“革命”成功的预期已经大打折扣了,明哲保身才是理性的选择,他们有什么错呢?我和杜里京倒是扮演了楞头青的角色!更让我们郁闷的是,中午竟然有人在黑板上写了一首歪词:“闹事之风正盛,蚂蚁想啃大秤。也不照照镜,看看你的德行。联名,联名,一群乌合之众。”杜里京怒不可遏,准备在全教室范围内对照笔迹查出是谁写的,曹超操上前把这几句话擦掉了。

  忙了一天,唾沫都耗尽了,也没说服几个人和我们一起罢课。我和杜里京心力交瘁,只好灰溜溜地撤出了教室,跑到沙河边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往水中狂丢石子。当时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深秋的暮色无比萧索,草枯叶落,天地间一片荒凉,我和杜里京像野孩子一样四处游荡。

  过了沙河就是沙河市城区,我们河西县县城和沙河市区基本上是连在一起的,沙北本来是郊区,现在却发展得很快,我们河西一高正好座落在河西县郊和沙河市郊的交界处,现在却成繁华之地,学校周围商铺林立,饭馆、书店、澡堂和药店也不少,下岗工人也在校门口摆起了大排档?他们做的饭比学校食堂里好吃多了?;学校前面两百米是金融一条街,高楼林立,也不乏草坪绿地,规化得很好,颇有现代都市气息,走在这条街上既可以散散心,又能激励为未来的发达而奋斗的志气;想亲近大自然,再往南走400米就是美丽的沙河,河面波光潋滟,两岸垂柳成林,还有一片片庄稼,纵使是深秋,也有一种忧郁的诗意。这条贯穿市区的沙河尚未被污染,可以游泳,沙河两边的绿地和公园都在开发,我们河西一高的同学有机会都喜欢到沙河边游玩,或许是地灵人杰的缘故,我们学校每年都能考上一大批重点大学,这么好的环境我们实在不忍心离开。

  怎么办?我和杜里京不得不把情思拉到现实中来,再有几天就要月考了。考,还是不考?

  一边游荡,杜里京一边反复地分析:如果我们参加月考,考得好,固然可以增加自己在校领导和班主任面前的分量,但这也无异给鲁国庆添了光彩,我们的成绩毕竟也是他这个老师的成绩;考得不好,我们还有什么资格跟他叫板和较劲呢?唉……那个时候我们的脑子里总是充满了SB的想法。

  夜幕沉沉的时候,我们踏上了归途,走到县东关菜市场时,一阵厮打和叫骂的声音远远地传入我们的耳朵,只见一个年轻壮汉已经快把一个中年妇女逼到了路边的臭水坑里。那妇女紧紧搂住一棵老法桐,树皮簌簌地从她手中往下掉,壮汉用手扯住她的头发,下面大皮鞋也踢得正紧,妇女撕心裂肺地叫骂着。旁边围了一群人,没有一个上前拉架,等那个妇人的丈夫拈着杀猪刀跑过来时,年轻壮汉闯开人群,撒腿狂奔。妇人的丈夫在后面追了几步没追上,就扬言有机会要把那人一家杀干净,旁边有个老头儿抽着烟袋说:“算了,别打了,不就是因为一把葱吗?”

  杜里京表情严肃地观看了街头混乱的一幕,拍着肩膀对我说:“瞧见没有?穷人就是这下场,你比他弱他就欺负你!刘辉上次给我们留的电话你记下来没有?回去给河东一高那边打个电话吧!”我点了点头。

  “到了河东啊,咱们坐同桌,你帮我补数学,我帮你补外语,别人的事天塌下来咱也不管,我就不信考不上大学,等将来有本事了再收拾鲁国庆也不迟,现在是我们卧薪尝胆的时候!”杜里京唱起了国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我也跟着唱了起来。

  路边散步的人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们俩,我相信他们肯定把我俩当成神经病了。

  

 楼主| 发表于 2004-7-4 04:34:43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凶猛(连载)

下定决心
 楼主| 发表于 2004-7-4 04:35:32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凶猛(连载)

我们还能再做些什么?


  杜里京的远见卓识解开了我的愁闷,我们在操场上长聊起来,开始计划如何在临走前倒打一耙。

  煽动大家罢课?这一招是挺狠的,不过,谁愿意陪我们玩火呢?我们把潜在的盟友一个个筛选了一遍,结果却发现没几个人;往鲁国庆家里砸黑砖?这一招也挺歹毒,君子不为也。去年有人
往体育组的办公室门上抹大粪,这种事我们干不出来;把鲁国庆打一顿?不行,

  我们没准还有回来的一天,不能激化仇恨……唉,想来想去,其实我们也没什么招啊!我们还能再做些什么?

  “别想这个了,咱们还是想点快乐的事情吧,何必给自己的脑子找罪受?”我疲惫地望着远处的水塔。这个水塔有三十米高,伫立在食堂后面,鲁国庆曾经罚我们爬上去过。水塔里面的扶手生满了铁锈,又被人踩来踩去,脏得一塌糊涂。爬完水塔,我们的双手冲半天都洗不干净。不过话说回来,登高望远倒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那样吧,反正我们也快走了,再想想,看还有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做。”

  “有意义的事情?”杜里京有些不解。

  “比如,我们再爬一次水塔……”

  爬水塔本是鲁国庆惩罚女生的高招,当然也用在我们222宿舍的男生身上试过。水塔只有一条道,扶手一阶挨着一阶,有点像爬山,我们宿舍的哥们儿以前带着娱乐性的目的爬过几次,夏天要数那上面最凉快,可惜站不了几个人。鲁国庆罚我们爬的那次让我们很不爽,曹超操一马当先,老驴紧随其后,不时有人被上面踩落的铁锈和灰尘迷住了眼睛,大家这才明白鲁国庆的“良苦用心”,该死的老驴爬着爬着还放了一个臭屁,这个臭屁风格浓郁,半天不散,大家躲也没法躲,都被熏得咬牙切齿,纷纷骂老驴没有公德。

  “我也觉得爬水塔挺好玩的,只要没有老驴放驴屁,哈哈,爬,明天有空咱们就去爬一回,这提议不错!如果有个美女相陪就更爽了!老王再想想,还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杜里京来了兴致。

  打乒乓球?下象棋?没必要,这些事情在哪里都能做,我一下子又想不出来什么高见了。

  杜里京见我沉默不语,扯着脖子叫道:“真没劲,这日子有什么意思?我想哭也没眼泪啊!”

  这时,下课铃声响了,我拍了拍杜里京:“有了,咱们再看一会儿美女吧!”

  平时下课的时候,我们班的男生经常站在女生前往厕所的必经之路排成一排,像迎接首长的检阅,看来上课的教室离厕所近也不见得完全是一件坏事。我们宿舍的哥们儿在曹超操大哥的率领下意气风发,一扫上课时无精打采之颓势,见到有漂亮的女生从身边走过,我们男生就互相挤眉弄眼,调皮的贾小宝有时候会嗷嗷乱叫,害得人家女生上个厕所心里也不踏实,还以为自己走路太急有什么失态之处。遇到长得丑的女生,刻薄的老驴就开始喃喃地骂:“脸是爹妈给的,长得丑不是错,出来吓人可就不对了!”刘小芒就趁机说:“老驴,我发现那女孩子在偷偷地看你呢,八成对你有意思了,哈哈!”老驴就开始追着刘小芒打,有时一追就半个操场,像原始人狩取猎物,其他的人在远远地呐喊助威。

  由于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审美观,所以长相谈不上非常漂亮也谈不上丑的女孩子就往往成了我们争论的焦点,比如老驴说:“这女孩子乳房真大,一扑楞一扑楞的,不错,打8分!”刘小芒就会说:“你真没眼光,你没看见她脸上一脸青春痘啊,顶多打7分!”这时候贾小宝会说:“她的屁股挺圆,我喜欢!”汪国庆就会抬杠:“不行,腰太粗!”……争来争去,曹超操就开始辨论赛评委或者终审法官的角色,他的话很有权威,结果往往是去掉一个最高分,再去掉一个最低分,之后取平均分,接着班长杜里京就像公证员一样宣布计分方法科学、结果合法有效──这说明早在高考时期,我们的民主法制意识就得到了一定的培养和训练。

  我们宿舍的哥们儿也有伤和气的时候,比如老驴常常神秘兮兮地拉住刘小芒,要他看美女,结果人家兴冲冲和感恩戴德地定睛一看:“天,豆腐渣!”这既是对他审美能力的侮辱,也是对他智商的歧视,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刘小芒恨不得挥拳相向,若非曹超操和杜里京二位领导从大局着眼,本着稳定团结压倒一切的原则出发,调停斡旋,他们非在操场上摔一跤不可。

  有一个重要的人物不能回避,那是本人,我也是选美评委中的一员,每次都相当敬业和认真,遇到姿色平平的我一般不发言,遇到有争议的我就综合测评,打出的分数往往与折中后的结果完全一致,原因就在于我给女孩子打分完全不带什么道德标准,举美不避亲,举丑不避仇,这种客观冷静的判断能力,整个文科一班无人能及。

  通过给过往的女生打分,我们的审美能力一天天提高,但是我们也遭到了女生们的一致厌恶,在她们眼中,我们完全是一帮色狼。

  天天站在路边意淫过路的女生,终究是望梅止渴,不对,应该说是饮鸩止渴,也不对,因为根本就解不了渴,说是画饼充饥还差不多,唉,还不对,其实这样也充不了饥,只会让我们更饿。大家像等待戈多一样等待艳遇的发生,可惜从我们身边走过的女生都是十万火急上厕所的,就算我们中间有帅哥,她们也无心欣赏。就这样,我们日复一日坚忍不拔地站在那条过道边,叶子绿了又枯,枯了又绿,奇迹也没有发生,奇迹根本就不会发生。对两个即将离开河西一高的家伙来说,能再看眼美女已经很不容易了,还奢望什么奇迹呢?

  听到我提出去看美女的建议,杜里京旋即蹦将起来,对着阴沉的苍天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我们来到教学楼旁边,鲁国庆已经夹着卷子离开,文一班的同学都涌出教室。看到我们两个被“放逐”的家伙,大家一下子就围了上来。

  曹超操问道:“老杜,老王,你们真要去河东一高吗?”

  杜里京说:“是啊,这里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不过,兄弟还真舍不得大伙儿啊!老大,能允许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吧。”

  “嘿嘿,那个赵波你摆平了没有?”杜里京这一问,男生们更加兴奋了。大家都知道曹超操和赵波过从甚密,曹超操也信誓旦旦地表示要拿下这个女生,可是他一直没把胜利的消息告诉同志们,既然他不愿意说,大家也不便去问,没想到杜里京挑起了这个搁置许久的话题。

  曹超操伸手捅了一下杜里京的下体:“鸟人,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许多事情得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不可操之过急!……”

  大家哄笑起来。

  汪国庆问道:“老杜你们到底有什么打算呢?”

  “没什么打算,我们就想着站这儿多看一会儿美女,到了河东就看不到了!你说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杜里京伸着头朝过路的女生乱瞅,瞅了半天,不住地叹气。

  老驴叫道:“看美女有什么意思?干脆你们去录像厅再看最后一次毛片吧,这才有意义呀!”

  杜里京右拳往左手掌心里一砸:“对呀!老驴你说得太好了!谢谢,谢谢,非常感谢!”

  

 楼主| 发表于 2004-7-4 04:36:47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凶猛(连载)

遭遇“扫黄”


  听从老驴的建议,杜里京和我当夜就直奔黄山美食城,找了个录像厅,决定再过最后一把瘾,不过,真没想到凌晨三点我们就撞了霉运。

  天不太寒冷,我穿的也不厚,如果天气寒冷,我穿得很厚,从楼上摔下来或许不至于那么惨,当时我感觉疼得厉害,胳膊好像废掉了。四周乱糟糟的,我听见还有人扑嗵扑嗵地从三楼往下跳
,落到二楼的天台上,然后又从二楼跳下去,他们似乎都有了飞檐走壁的功夫,

  这么高跳下来,竟然没事儿,还能继续跑几步,再接着跳。

  一阵阵疼痛从胳膊钻进心里,我本来头昏脑胀的,突然又变得极其清醒,清醒得能够感觉到二楼天台水泥地面的冰冷和遍布的碎玻璃,我还听见警察的吆喝声。有人落到一楼后依然活蹦乱跳,我听见他们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小,仿佛要从这个黑夜里消失。我咬紧牙关,哼也没哼,两只耳朵机警地支着,双眼绝望地瞪着。三楼录像厅里开始抓人,没来得及和不敢跳窗的人都被驱赶下楼,押进楼下的一辆辆警车里,直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渐渐远去,我才发现四周是多么寂静,我在寂静时忍不住呻吟起来。

  杜里京呢? 我在黑暗中搜索到了他那可怜的身躯,这哥们儿躺在冰冷的水泥天台上无声无息,仿佛死了一般。这时候,“夜色的昏沉黑暗,和举行葬礼的时候一样凄惨。整个的自然界都好像穿着丧服。”?向哈代致敬!?

  我们当初走进录像厅的时候,跟老板娘砍了半天价,她不是出于可怜我们没钱,而是为了少磨嘴皮子多打会儿扑克才让我们少花两块钱。我和杜里京拿到票,掀开厚厚的门帘,找了两个稍微干净的座位。杜里京咳嗽了几声,他被香烟熏出两眼泪花子。“《鬼僵尸》,我看两遍了,没意思,有好片子再叫我!”说完他就闭目养神,养着养着他就睡着了。

  一开始屏幕上放的是个很差劲的古装片,录像厅里有人拍巴掌,老板说还早呢,随后换上一个万梓良主演的警匪片,大家看了一段不满意,老板只好又换了一个任达华和叶玉卿主演的片子,可是观众仍然觉得不过瘾。“说好半夜加片的,怎么还不放?” 有人在大声吆喝。老板见屋里闹得厉害,便放了一个毛片。

  一个女人出现在屏幕上,她走进一间房子里,屋里有个男的身穿西装坐在席子上,女人向他鞠躬,说了几句话,字幕显示是日语,可以判断这是日本人拍的片,他们两个演员长得也像日本人。尽管听不懂日语,但大家都在耐心地看着。女人摘下自己的眼镜,其实她根本不近视,戴上眼镜显得不伦不类,摘下眼镜倒符合妓女本色,她慢吞吞地除去外套,然后帮那个男的脱西装,那西装一看就是廉价货,穿在这个男人身上倒也合身。二人身穿内衣抱在了一起,男的一边狂吻一边乱摸。我拍了拍身边的杜里京:“毛片,毛片,别睡了?”

  杜里京睁开了眼睛,炯炯有神,他已经适应了屋里的烟味。

  “啊,啊……”屏幕上的女人开始做作地呻吟,男的在奋勇地进攻。屋里安静极了,连一个咳嗽的人都没有。我们这些年轻人舔着嘴唇,既用自己的眼睛,也用自己的全副身体观看着毛片。我感觉血液在膨胀,似乎要在身上某个部位爆炸。

  我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担心自己看毛片时被警察抓住,那可是一件受罚和丢人现眼的事情,所以看到梦寐以求的刺激的毛片时,我按捺不住心里的恐惧。尽管屋里有很多人,他们有可能和我一块儿被抓到派出所,但是他们不可能替代我去受罚和丢人现眼。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门帘外面突然响起了厮打的声音,屏幕忽地就黑了,一个粗嗓门叫道:“里面的人统统别动?”

  “啪? 啪?”信号弹响了,皮鞋的声音咚咚地涌上楼。

  “警察来了? ”屋里有人惊声尖叫。一扇扇窗子被呼啦啦打开,身手麻利的人窜了下去,接着传来沉闷的落地的声音。“杜里京,快翻窗户? ”我掀着屁股在后面催他,他也急忙把双脚送出去。只听“啪叽”一声,杜里京便趴在二楼天台上,像一个张开翅膀的大鸟。我也像逃避瘟疫似的抢到窗台上,然后流星般坠了下去。

  好在二楼临街的天台有很高的挡板,可以藏人,下面的警察看不见我们。我跳窗之后在水泥地上忍着疼痛,爬到杜里京跟前,拍了拍他的脸,杜里京哼咛着说:“我还没死,脚脖子崴了。”我自己的腿也火辣辣的,可我发现那是皮外伤,并无大碍,还能走路,只是左肘部已经不当家了,稍微一动就痛得要命。我俩商量着怎么离开。杜里京说:“我腿疼,你弯着腰找找出口。”我把左臂横在胸前,一拐一拐地找出口,可是转了一圈却发现这里是封闭的绝地,只好愤愤地回到杜里京身边,打着哆嗦发牢骚,空气清冷清冷的,已经是后半夜了,街上的路灯在迷蒙的夜色里像幢幢的鬼火。天台上的不远处好像有人躲在阴影里窃窃私语,我小声问道:“有人吗?”对方可怜兮兮地应道:“我们受伤了。”

  他们满脸是血,原来是跌到了碎玻璃上,有一个人的耳朵也被割了个大口子,他们是技师?也就是技术师范学校?的学生。我们四个人汇集在一块儿,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办法。法国小说家塞利纳在《茫茫黑夜漫游》一书中杜撰了瑞士卫队军歌,那军歌代表了我当时呆在绝境里哀伤愁苦的心情:“俺们生活在漫漫寒夜,人生好似长途旅行。仰望天空寻找方向,天际却无引路的明星?”我们必须赶在天亮之前回到地面上,再跳下去非摔成肉饼不可,但是哪里有阶梯呢?

  黎明静悄悄地来临了,我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一定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光天化日之下,如果被警察当作漏网之鱼抓走,可能挨打得更重不说,罚款也不会轻,我们所受的跌伤和惊吓更是冤枉之极,还不如当初痛痛快快地束手就擒。我们四个无计可施,一边呻吟一边发牢骚,警察怎么来得那么巧? 是谁出卖了我们? 莫非有警察事先扮成看录像的做探子,一放毛片他就打手机联络? 莫非是老板跟警方串通好,专门来收拾我们这些学生的钱? 所有的可能都被我们几个过滤了一遍,所有可能会陷害我们的人都被骂得狗血淋头,但不管怎么说,一个学生不好好学习,跑到录像厅里看毛片绝不是什么好事。正当我们抓耳挠腮的时候,二楼的一间窗子突然打开了。有个小伙子探出了脑袋:“你们是干什么的?”

  给我们开窗户的是一个小哥们儿,应该感谢他,是他为我们开启了逃生之门。他的话音里夹杂着颤抖,不知是害冷还是害怕。“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我和杜里京迎了上去。“你们想干什么?” 那哥们儿捂着睡衣,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我们是在三楼看录像的,昨晚警察抄了这家录像厅,你没听见半夜里那么嚷嚷吗?我们几个藏在这儿,受伤了,动不了,也出不去,麻烦你让我们从你那儿走吧!”我们反反复复向他解释,他半信半疑地默许了。我蹲下身子,让杜里京用左腿踩着我的肩膀,攀上高高的窗台,轮到我的时候,我只好用一只胳膊往上攀,差点没在窗子的铁栅栏上脱手摔下来,多亏下面技师的两名“难友”帮忙撑着。我们四个出去后回头一看,这屋子门口挂着一个牌子——“泰式洗头城”。有人说那是个藏污纳垢的场所,可是我当时觉得它好比施粥的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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