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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在北国的一个小山村,四面的山把我的出生之地围的严严实实,山上的松树郁郁葱葱的,不管岁月如何变换,它总是绿绿的映在眼底,除了,飘雪的日子。
北国的雪下的总是很豪爽,飘飘洒洒的一路豪歌,一眼望去,全是白色,包括那绿绿的松树。偶尔在一星半角的地方可以看见松树顽强的绿影,从小就很喜欢在雪天去看松树,觉得那样的景致是最美的,没有一丝尘埃,整个世界洁净的让你纯洁,心底没有一丝的杂念,可是母亲不让,母亲说,在雪地里会迷失自己,会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尽管我是那么喜欢雪,那么喜欢雪中的松树,还是很听母亲的话,一直都没有去。
母亲的出生地是和我一样的,而父亲却住在比我和母亲还北的地方,长年累月的两地分居,让他们彼此之间就有了些许的冷漠,这冷漠就象是银白色的世界,除了苍白还是苍白,他们不吵架,从来都不吵,只是冷的让人心寒,所以我对家庭的概念就是母亲的独立,一个女性的世界。
母亲总是很忧伤的看着我,看着我会笑,会走,会说话,看着我比周围的小孩显出与众不同的聪明,她深锁的眉头才略略的开始舒展.可是母亲还是很忧伤,她总是长时间的看着我,看的我心里怪怪的。从某种角度上说,母亲很纵容我,不管我想做什么,她总是尽她自己最大的能力来满足我。所以我觉得我比别的小孩要幸福。
我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哥哥,是弱智。他不是很傻很傻的那种,他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会知道这东西是自己家的,不能让别人拿走,他只是不懂,只是不懂数字的变换,人情的冷暖,只是不懂人生存的方法。因为我一出生就已经习惯了哥哥的样子和他的智商,所以就觉得他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也从不问哥哥为什么是这样,血浓于水,不过只是觉得他不会认识字而已。小的时候,自己不管怎么样对哥哥,都觉得很正常, 因为我聪明,应该比他优越,他就应该听我的话,可是绝对不容许别的人欺负他,所以小小的我已经很泼辣,经常可以为了哥哥和比我大的男孩打架,经常会有家长找到我家,妈妈就含笑的给人道歉,而我却是很冷漠的对待找到我家的人,觉得那男孩不是普通的没有出息,用家长来压我,所以自小对男子就有了一种鄙视,鄙视他们的无能。
父亲与母亲的学历都不高,甚至都没有读完小学,一个是工人,一个是农民,在那个年代,这样组合的家庭是最牢固的,可以说是旱涝保收。所以他们都希望我能努力读书,而我也一直很争气,学习一直是名列前茅。不仅仅是这样,我比他们所期望的还要好,喜欢读书,喜欢音乐,喜欢绘画,喜欢剪纸,喜欢刺绣。在我的那个时期,不象现在到处都有各种补习班,所有的这些爱好,我都是自学,而且还不错。这些爱好占了我很多的学习时间,却并没有影响我的成绩。在我读三年级的时候,看了第一本长篇小说《三国演义》,连蒙带猜的很费劲的看完了。从此就喜欢看书看的一发不可收拾,每日里手中总有一本厚厚的大书来看,我迷上了这种看书的日子,直到中考的前一天,我的手里还有一套《笑傲江湖》,令狐冲的洒脱,任盈盈的柔情,把我迷的颠三倒四,于是我中考的成绩不能让我读一所重点高中。
我把所有的闲书都锁了起来,开始发疯的学习,在一年之后,我终于如愿以偿的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三年的高中生涯,让我没有时间去看我喜欢看的东西,在最后的一年,我足以让父母自豪的成绩让我考上了与生我养我的土地完全不同感觉的南国的一所名牌大学。
没有读中文,读计算机。
走的时候,母亲哭了,哭的很悲伤,我忽然不想走了,我怕看见母亲的眼泪,母亲却含着泪把同样含着晶莹的我送上了南去的列车,母亲下车的一瞬间,猛的转身抱住我,一声声的唤着我的乳名,说:一定要常写信给家里。
我,泪如雨下……
江南的绿是温润的,就象是翡翠,一种翠绿的石头。我几乎是在看见江南第一眼的时候就没有道理的喜欢上了它。夜深时,睡在江南温软的绿里,连梦都是绿的,绿影婆娑,花枝摇曳。满鼻的清香,绵绵长长。而北国的绿却是枝离横斜,很张扬的样子。我想我是比较喜欢江南的,喜欢江南的淡若无尘,喜欢江南的慵懒,就象骨子里的我一般。因为喜欢,所以买了一块石头,就象江南一样温润的翡翠平安扣,没有象其他女孩子那样挂与颈中,而是用一根红丝线绑在腕间,那块小小的石头就摇摇摆摆的在我的眼前,掌心,自由的逍遥。我想那翡翠是通灵的,经常让我觉得自己就是那块自在的石头,淡泊而幽雅。
大一的生活就这样很平静的渡过了,在这一年里,我如饥似渴的在图书馆里读我四年来都没有再碰的课外书。也信手涂鸦,记下一些心得和自己的随笔,当然还有一些我生活的琐事。
19岁的我身材高挑,有种不同与南国女孩的妩媚和大气,看惯了娇小玲珑的眼忽然觉得我很抢镜,也许还有些我的淡然和对男生的排斥,陆陆续续的接到好几封男生的情意。家庭的影响和自身的经历,让我有一份与众不同的冷漠和聪明,我在心底看轻我周围的人,笑他们的无知和假装的潇洒,我把他们定格在带着家长找到我家的横线上。所以每一份看似情深的告白都让我觉得可笑。
我拒绝。而且坦然。
我想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注定我逃不出世俗的网.
大二的深秋,闲来无事,被朋友死拉活拽的拉到她在的文学社。我进门,他出门,那一瞬间的对视让我眩惑,这并不缘与他的欣长和英气,而是,是神情。那神情,完全不同与我所鄙视的那些人,几分倨傲,几分幽雅,几分旷达,还有一丝丝的笑意,对,就是那种似有似无的隐隐的笑意满满的溢在他明亮的双眸中。擦肩而过,又被朋友唤回,她向他介绍了我。他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伸出他很大的手,握住我,说着很客气而欢迎的话,我竟然开始害羞,只觉得脸很烫。朋友告诉我,这是主编。我腕间的石头晃晃悠悠的荡在我和他的手中央,他再笑,我也笑,很傻的样子。
回的时候,天凉挂月,校园内树的叶子将月影筛了一地。我踏在这碎影里,步履轻盈,有种翩然起舞的感觉,抬头望月,却望见朋友诧异的眼神,她望着我,忽然很诡异的笑了起来:
“我以为再没有男人可以入你的眼呢,他28 岁,中文系的讲师,硕士学位,还没有结婚,不过有个女朋友,呵呵”
原来竟然什么都被她看在眼内,羞不可抑的我死命的追她,初春的风中穿来两串无邪的笑语盈盈。
我把平时写的一些小散文整整齐齐的重抄了一遍,放在他的案头,他细细的读每一篇,看完后,先是夸我写的好,很细腻,很柔媚,很味道,然后又说题材有些单一,应该面更广一些,完了不忘给我一个很宽厚的笑,以示无心和随意。我的脸又开始红。
我的散文陆陆续续的开始发表在校刊上,在这期间我又写了很多其他题材的东西,却总是不如散文写的好,他却一点一点的教我,许是我有些偏执,竟始终写不好。
但是他却无论对什么样体裁的文章都很有些得心应手,文风多变,让我总是自叹不如。
我想他是喜欢我的散文的,经常见他读完一遍又往回看,看见我看他,总是一笑,笑的很洒脱,很宽厚。
他有一处独院,院内的东南角种着一片摇摇曳曳的竹林,很翠绿的舒心,很有些象我腕间的石头,文学社的人有时会在他的小院聚会,喝一些江南人喜欢喝的糯米酒。我量小,在他们喝酒的时候偶尔我会吹笛子给大家听,当时我吹的最好的就是一曲《女儿心》,有种很遥远的忧伤。
他的女朋友经常来找他,那是个很娇小很清秀的女人,是当地人,却很有些张扬,他有时不喜。
我知道自己在暗暗的喜欢他,喜欢的疯狂而隐晦,甚至,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些的爱意。一个女孩子的骄傲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无法诉说。他的身影一日比一日在我的心中鲜活起来。我变得沉默了,比以前更加的沉默了,我写了一篇又一篇的很短很隐晦的散文,但是写的都是那么的苦涩而伤感。每当我想他的时候,就紧紧的攥住腕间的石头,仿佛它可以给我勇气,诉说的勇气,但是我最终还是没有说,攥着它,每次都是选择离开。然后散漫的走到他的独院,远远的的望那一小片竹林,嗅着竹香,感觉着隐隐的心痛,他离我是那么近,却又是那么远,有时我会很痛恨他的女朋友,可以肆无忌惮的向他撒娇,发脾气。
我嫉妒。
这样的心事悄悄的陪了我半年,竟已是半年了,我终于不能忍受经常见他却不能和他亲近的痛苦。我不再去文学社,也不再写散文了,只是把心事密密的记在日记中,渐渐怅惘。
四月的江南,雨是缕缕不断的,一连好几日,天阴似心,摊开日记,有时只是画一些字,随意勾勒一个轮廓,一个符号,甚至只是一条曲曲弯弯的线。有一晚我乱乱的,茫然的画着,忽然惊觉,低头看,才发现笔尖过处,只是在写他的名字。
满纸,只是他的名字……
宿舍里的空气让我喘不过气来。终于使我走出宿舍,一出门,他却很突兀的立于我面前,我迷惑。
“为什么不去文学社了?”
“没什么,只是最近身体不大舒服,所以就哪也没去。”
“哦,明天去我家,大家聚聚,你,去吗?”
“我?去吧”
“一定要去”他笑,眼中有种光在闪烁。
“我走了”
“好,88。”
他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冲我一笑。
我有些痴了。
第二日,天见晴了。我叫了朋友一起去。这一日他买了好多菜,笑吟吟的叫大家入座,很亲切的叫我的名字,让我坐在他旁边。我迷惑了,便连这夜,连这风,连这人,连这所在也一并迷惑起来。这一日,我便喝了许多的酒,头更是越发的迷惑。趁着大家不注意,一个人强忍着踉跄,又来到那片竹林旁,风过疏竹,呜呜咽咽的响。
忽然间,我悲不自胜。
我能怎么样?我能要求他放弃现在的女朋友吗?
我能要求别人改变即定的生活方式吗?
我,不能。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我不觉将这诗低低的吟了出来。
缠绵思尽抽残茧,婉转心伤剥后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未曾消——忽然间,身后,有人将这诗续了下去。
我回头。
是他。
是他,站在淡淡的月下。
我本能的抽身,欲逃离这里,却不知怎样被他捉了手,我,不能挣脱。
此后的事情,因为这没有预料的慌乱和酒精的作用,我已有些模糊不清。只是听他在讲,讲他第一次读我的文字时的感受,及至后来他从我眼里,字里,读出的情意,还有我的笛心。直到前一阵子我不再去文学社,也不再写东西,他才知道,他,竟然离不开我的存在,那天在楼下遇见他,其实是他在那里已经等了好几日……
我听着,泪又落了一面。
他轻轻的为我拭去泪水,我越发慌乱,自小就没有任何男子靠我这么近,包括父亲。我再次想将手从他手内挣脱,只是,他却握的更紧。
我后来才知道,他早已和女朋友分了手。原因不详。
自那一晚后,我的心情日见开朗,又开始写东西,写风,写雨,写花……却无论是什么,都有一种轻喜。没有人知道我们在来往,只是,只有我知道,他知道,我们是不一样的。我的眼里写满了笑,就连四月的天空也没来由的明朗起来。
他喜欢读书给我听,声音宽厚而磁性,很好听。我们经常坐在竹下品茶,他的茶艺可以说是很精到了,因为他,我开始喜欢喝茶,喜欢和他一起喝乌龙茶。他常笑我,说女孩子都喜欢喝绿茶,而我是个另类,我就浅浅的笑,告诉他,我是北女,风大,喝乌龙是为了御寒,然后他就会绝倒。这样有关与男与女,南与北的玩笑经常在我们中间发生。
日子过的惬意而舒心,我们就这样随着岁月流淌。
那时很流行琼瑶的小说,我却不喜欢,说不来原因,但是陆陆续续的也读一些。一日,看见同宿舍的女友一边哭一边读,笑她,不过是本书么,也太认真了。等她看完,随手拿来翻阅,却也不经被书中主人公的命运而悲哀,一个被诅咒的家族,代代疯传,世世悲哀,如果一出生就疯了也倒罢了,偏偏要人性皆懂,情意横陈之时,疯症骤犯,怎不让人扼腕!读完,也就忘了。这一晚,哥哥的面孔却很突兀的闯进我的脑海,一觉醒来,只觉通身是汗,体温骤冷。我忽然很害怕,真的好怕。天一亮,就出去寄了一封信,不为别的,只问:哥哥是为什么傻的?回信很快就收到了,只说是哥哥在小的时候大病一次之后就是这样了。我,半信半疑。和他说话时就有些注意,怕自己有言语不当的地方。
六月的江南很潮湿的热,叔叔出差正好到我这,顺便来看我。晚上便和叔叔出去吃饭,饭间,有心的说起哥哥,叔叔便叹气,说,咱们家的风水不好,每一辈都会出一个象哥哥那样的人,这一辈应在哥哥身上,而下一辈,却不知应在谁身。
我惊悸。
忽然就开始疑神疑鬼起来,总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哪怕成绩再好,也以为自己有了不正常。如果我将来也是象哥哥一样怎么办?更或者我的孩子是那样怎么办?
我开始躲他,害怕和他有结果,虽然这是我曾经那么渴望过的。
他的脸上写满了疑惑和心痛,却无法,我逃开了所有可以遇见他的地方。
终于,还是有一日,还是有一日,我们相遇在街头,他拉住我的手,只是看着我,什么都不问,只是看着我啊,在那时,我宁可我死去,这样的爱人,怎么可以有一个象我这样有着不洁血液的将来,怎么可以?
我使力摔脱了他的手,向着对面冲去,我只想早点离开,离开这个我不得不离开的人,阳光好暖好刺眼。
我听到刹车声,很重。
周围的声音忽然间变的模糊起来,遥远起来,我忽然有种很放松的感觉。在遥远而模糊的声音中,我辨别出了他的声音,原来我已经躺在他的怀中,他的头发很乱,我想伸手给他抿一下,却好累。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望着他的眼睛,为什么呢?为什么?他的眼里,竟是一片绝望,我有些心痛了,我不要他那么难过,不要。
我终于合了眼,也合住了我眼内最后的容颜,他是我在这世间最后的视觉。
父亲,母亲,还有叔叔从北国赶来,参加了我的葬礼。母亲的白发与日俱增,渐渐有些形容枯槁的样子,父亲的腰在一夜间就驼了,他们的悲痛,令我心碎。
母亲看了我的日记,一边看一边哭,也看到了满纸的他。找到了他。
他这几日把自己关在房中,谁都不见,从母亲手中接过我的日记,我看见他有些拿不动的感觉,母亲说:这孩子,好傻,竟对不可知的未来如此惧怕,好傻,好傻……母亲的泪,流的满面都是。除了日记,还有我腕间的石头,母亲一并给了他,他木然,一句话都不讲,许久许久,只读一行。
我的心好痛,为什么我要对不可知的未来那么在乎,他一定不会在意的,一定不会的啊!
已成隔世
竟成隔世
我在阴间,看着这一切,泣不成声。
我拒绝了转世,也拒绝了孟婆汤,情愿历尽千辛万苦,十八种阴间酷刑,只愿可以清清醒醒的记得他。
走过了阴山的我,已是伤痕累累,魂弱不堪。阴差把我送至阳间,送与他象我一样系在腕间的那块翠绿的石头上,临走时好心的告诉我,如果这块玉碎的话,我就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石头的温润,让我疲累的魂灵有些舒适。
我再没有见他笑过,再没见他开心过,除了工作,就是在竹下坐着,看我的日记。我心碎,却毫无办法,他越是这样,我就越痛恨我自己的傻。他把自己封闭了。直到有一日,他的父母给他领来一个清清秀秀的女孩子,那女孩子轻快的象支燕子,飞来飞去的,很细心的照顾他,他开始拒绝,但是,他已经到了不得不结婚的年龄了,及至后来也不得不慢慢的开始接受,他结婚了,满院的喜气,让我既欢喜又悲伤,我希望他能走出我的世界,但是又害怕他忘记了我。
我矛盾。
新婚之夜,他把我解下来,和我的日记一起放在书房内的一个隐蔽的所在,我想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我来到喜房,他仿佛睡的不好,眉头还紧紧的蹙在一起,那个女孩子娇俏的躺在他身边,一脸的幸福。
我心痛。这本该是我的幸福啊!
第二日一早,他就起来看我,捧我在掌心,忽然轻轻的唤我的名字,把我轻轻的贴于面颊,他的脸好暖,暖的我不想离开。从此,只要他的妻子不在,他就来陪着我,和我说话。
终于还是被他的妻子发现了我,准确的说,是发现了他暧昧的举动,发现了他在唤我的名字,她试图改变这种生活,她努力的做每一件事,可是仍旧不能阻止他念着我,他们开始了争吵。
她说,,他待她,还不如,待一块石头。我清清楚楚的感知着这一切,心痛,却无力。争吵过后是无边的冷战,终于有一日,我决定彻底离开他,也许,我离开了,他们就会重新开始,重新有幸福的生活。我含了泪,看着这前世今生都深爱的人,然后,从他的掌心,缓缓滑落。
在我碎的一瞬间,最后看了我的爱人一眼。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的眼中是我前世那一日,一模一样的绝望。
我竟然又做了和前世一样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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