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孤独残废了

蝈蝈

作者:Elf.Be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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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谨献给亲爱的霍尔顿·考尔菲德，我爱那片麦田如同爱你，让我们一起来守望，一起变得又聋又哑，让我们相爱吧。






｛壹｝


她叫小满。






｛贰｝


小满有明亮清晰的眼睛，干净灵敏的耳朵。她是一个哑巴。


安安静静，死了一样的安静。小满的喉咙不能发出声音，无论是哭是笑，她永远都是安安静静。永远都只能是安安静静。


小满十分溺爱自己无法发声的喉咙，她喜欢往里面灌大量的果汁，浓的淡的甜的苦的，那些美好的无可救要的五彩缤纷，就像雨天里被撕裂的半透明蝴蝶翅膀一样微微颤栗，漾起来满是幸福。小满迷恋鱼的味道，她几乎每天都要吃掉四条饱满鲜活的鱼，熬汤清蒸红烧甚至是凉拌。软软的肉薄薄的皮和脆脆的眼珠子，小满每次都吃锝一点不剩，就连骨头和刺她也要贪婪地吞掉。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将骨头和刺咽下，让它们刚好卡在喉咙里，然后猛地咽下，尖锐的骨头和刺会狠狠地划破小满的喉咙，血不断地涌出来，宛如隐在沙漠中潺潺的小溪。每当这个时候，小满就会满足地哈哈大笑。


这是她唯一可以发出的细小的声音。






乙城是个极其繁华的城市。白天，明晃晃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打在来去匆匆的植物人流身上，他们那么硬那么冷漠，川流不息的擦得锃亮的私家车宛如照妖镜般映出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大商场挂出的红红绿绿横幅宛若女人美丽的裙子，暗灰色的天空掺满了沙子；夜晚，假模假式的霓虹灯们伪装成太阳，将本应该黑暗的夜晚照得如同白昼，人们像野兽般涌出来，淹没了寂静，他们那么吵闹那么疯狂，仿佛要把所有愤怒都宣泄出来，黑色的天空就像到处都是油渍的平底锅。


小满恨极了乙城。这个污秽的城市就像长在她身上的牢笼，深深地钻入到骨子里去，怎么也甩不掉。她被关起来了。






乙城没有聋哑学校，小满只能在正常孩子的学校上课。好心的老师把小满安排到教室最中间的位置，不像在第一排要辛苦地高高抬起脑袋盯着老师，也不会像在最后一排要费力地伸着脖子望着黑板。于是小满被人堆子紧紧包围起来，像两片要好的面包夹着陌生的火腿。


又是一个笼子。小满沮丧地想。


丙班总是闹哄哄的，有是一群快乐吵闹的孩子，与安静的小满格格不入，并且，喧闹不欢迎安静。


所以各种笑声，叫声，咀嚼声，不断从四面八方向小满涌来，它们贪婪的想要淹没小满，它们不允许有特别的存在。小满快被声音们挤扁了，她必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并穿上厚重的衣服，她不希望自己变成小扁。


可是声音们一天比一天要厉害，小满也越来越扁，走起路来都轻飘飘晃悠悠的，身体里像灌满了风。小满暗暗决定要拯救自己，她是小满，而不是小扁。


于是小满请了一个月的病假。她来到一个坟墓场当看墓人，现在已经没有人愿意从事这种职业了，可是小满十分乐意，哪怕没有工资也可以。


小满过得非常惬意。她每天睡到很晚才懒洋洋地起床，有时甚至要到晚上，小满认为睡觉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而且一定要睡得很久很沉才行。小满还花很少的钱买了一个二手冰箱，里面塞满了大玻璃杯子牛奶和整条整条的鱼，够吃一个月的。小满还有一个黑色的牛皮本子，已经用了很久，本子的角都卷起来了，纸页都泛黄了,小满用它来摘抄一些刻在墓碑上的话， “哈哈，酒鬼比尔这回你终于醉了”，“亲爱的慝，我们的身体结合得这样完美”，“山姆永远忠诚于他的主人弗拉多”……那全是鼓鼓囊囊的爱，它让小满的黑皮本像被烤过一样温暖。


小满又充实饱满起来。她像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一样回到了丙校，她以为她拥有了那些不属于她的爱和温暖后就可以不再惧怕声音们了。


但声音又更加残酷地攻击她，它们尖叫，它们狂笑，他们哭泣，甚至撕咬小满。小满的耳朵都快要坏掉了，耳朵们的幻听越来越严重，并且越来越刺耳，就像绝望的扭曲的狰狞的脸，没有一刻能平静下来，耳朵们疯了。


她必须保护自己。


在一次手工课上，小满十分认真地做了一把*子，用深红色的老木头，抚摸起来会有很沧桑很暖和的感觉，像他*的头发。*子很小很细，简直就是一根针，而且很尖，如果不小心会弄破手指，流出涓涓的血来。*子没有任何花纹，简简单单，一如赤裸裸的爱。


小满用它来保护自己。她将*子和耳朵都洗得一尘不染，然后猛地把*子*进耳朵里，刺破鼓膜，那声音宛如一个酝酿以久的嗝，还带满足和余香。这是小满有生以来听到的最美好的声音。接着，鲜血喷涌出来，仿佛被困禁已久的囚徒，满是自由与兴奋。


她又聋了。






｛叁｝


小满有明亮清晰的眼睛，她是一个哑巴，她是一个聋子。


小满爱极了她残废的耳朵。她用鱼骨头做成一个类似于耳机的东西，并在两边绑上大把大把软软的棉花，再包上格子花纹的帆布，然后戴着，像个傻傻的孤独稻草人。


可是小满觉得一切会好起来。因为她的世界终于可以安静下来，就像雪人，不融化。


她穿上粉色的手织毛衣和薄薄的带有褶皱的舒展开的裙子，或者是黑色的长袖女巫裙，再挽起卷卷的长发，她喜欢打扮自己。小满也经常在大清早买大把大把的鲜花，然后放到装满水的大口玻璃缸子里，看这美丽虚伪的尤物枯萎，死掉。她还省吃节用的为自己买来很多厚厚的画册，然后不分昼夜地看那些美丽的图片，看得眼睛都要裂开。真是贪婪，小满想。






过年了。


其实已经没有人记得要过春节了，人们都在疯狂地挣钱，忘掉了这个节日，他们以为有了足够的钱就可以幸福。可是小满不会，她是固执守旧的孩子，她还是是会高高兴兴地买来劣质的很容易炸伤人的炮竹、纸糊的会掉色的灯笼、毛笔写出的漂亮苍劲的对联、倒挂的金福字、红色的棉袄鞋子发卡……她要把把自己和家弄得红彤彤的，像血液中开放的欲望花。好像很暖和似的。小满还买面粉，她要包春卷做肉包子还有饺子，那是去世多年的外婆教她的，小满的手艺很好。


小满家是个偏僻冷清巷子里的四合院，四合院很大，像一个张着大口的古老又破烂火柴盒，经常会有一些迷路的阿猫阿狗来到小满的四合院，吃一些小满做的食物，又继续迷路，它们似乎不想在这过于寂静的偌大的屋子生活。


离小满的四合院约莫40来里的地方是平民窟，住着乞丐们。乞丐们每天都装成缺胳膊缺脚的废物和畸形的怪物，以丑陋的外表和骇人的眼神来换取脏兮兮的钱。可是他们很快乐，小满看到乞丐们每天乞讨完后都围坐成一圈吃晚餐，脸上洋溢着满足。


但小满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她会莫名地开始沮丧，并且吐得一片狼藉。






这个世界一定坏掉了。她固执地想，什么都这么不正常，只有她一个人清醒着。


只有她一个人。






乙城愈发繁华，连夜晚都灯火通明，这个肮脏的城市沉醉在糜烂的奢华与光明中，他们驱赶黑暗，他们想把自己照得透亮，仿佛没有一点黑暗。


小满是变异的生物，像吸血鬼，她无法生活在光明中，那会毁灭她。可是人们深爱着光明啊，他们绞尽脑汁地伪造光明。于是小满被照得无处藏身，她想躲起来，可又被抓住，她黑漆漆的瞳孔中充满了恐惧。她听到她的生命枯萎了，嘶嘶的蒸发了水分。


小满的同学们看着这个疯子小满，总会把嘴巴张得很大很大，并把嘴角拼命往两边裂，小满都可以想象到像撕碎布料一样滋滋的声音，她担心她的同学们会不小心把脸撕裂，然后崩溃，支离破碎。


其实同学们在笑呢。笑小满这个孤独的疯子。






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


逃离光明。小满赤着脚在大街上奔跑，她害怕她恐慌，她要逃到她的黑暗中去，可她那样无助，逃亡的路程又那样漫长，没有尽头，一直延伸下去。可她还是不挺地奔跑，尽管她已经开始痉挛。她跑啊跑啊，终于摔倒了，血流满面，她哭了。她还是逃不出这个牢笼。


世界那么残忍，她又那么孤独。






无声地挣扎。






小满是个聪明的孩子，她打碎了她心爱的Bloody Mary的瓶子，把明晃晃的玻璃碎片插入了她黑漆漆的眼珠。


她又瞎了。






｛肆｝


小满，她是一个哑巴，她是一个聋子，她是一个瞎子。


她永远生活在寂静与黑暗中，她逃离了那个巨大的牢笼。


她终于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