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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城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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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8 15:10: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栋楼很高,却只是大多相同的城市里普通的一栋建筑物。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蚂蚁般渺小、忙碌,奇亮就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很有一种想飞的冲动。但他不会飞,这点他也知道。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一寸一寸的往西移。奇亮坐回办公桌前,寻思着想要写点什么,好久却只是盯着茶色玻璃外面的太阳,像只蛤蟆鼓着牛大的眼盯住天上飞来飞去的天鹅。太阳没多久就不见了。又是香蕉巴拉乏味的一天,嘴里嘟哝了一句,他就飞快地给已经一年多快两年没了消息的初恋女友阿霞写了一封信。回住处的路上,他把那封信像垃圾一样扔进了邮筒。信封上的地址写的是一个朋友的,他不敢奢望那也是一年多没了消息的朋友就能找到阿霞把他的信转给她。他只是希望平静的生活不这么平静。他每天都在焦虑地盼着身边能发生一丁点什么事情,连睡着的时候都在想。
夜里,那台破电视机说,这两天会有8级以上的台风经过这座城市。他有一种冲动,想喝酒。像灌牛一样把几瓶干啤灌完,又抱起吉它胡乱拨了一通。折腾了许久,莫愁还没有回来,奇亮就想去接她下班。
他头重脚轻地蹬着辆山地车上了街。初秋的夜在白天下了雨,晚上那风儿吹着感觉有些凉了。刚才灌下去的酒精让风一吹便往脑门上撞,直撞得奇亮的眼睛斗鸡的红。华灯初上,街上的男女老少在蠕动着,一切都平静得让人心慌意乱。
你丫个眼睛长哪儿了!一声字正腔圆的京骂把他轰了一哆嗦,差点摔倒在地。一个女人正撅着屁股从小车上退着下来给他的车把蹭到了。他忙说了声Sorry便飞做走了,背后那女人的京骂还在应乘余勇追穷寇似的不折不挠地砸过来。蹬出不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想起刚才那个穿着性感的女人屁股好像很大,就想笑,心里又惴惴道,香蕉巴拉的还是发生了点什么事。
拐出胡同再走不远便是莫愁上班的地方了。抓贼啊有人抢包了!奇亮被这撕心裂肺的喊声吓得又是一哆嗦,还以为那个大屁股女人追上来要讹他了,脚下一用力那山地车就跳了起来越过一道土坷垃。忽然眼前黑影一闪,便有个人冲到了他前面。他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使尽吃奶的力气把车头一抬就往那人背上撞去。那人被撞了一趔趄,并没有停下飞奔的脚步,还边跑边回头骂,你他奶奶的吃饱撑着了管老子的事。
咱们的奇亮会两手拳术,只可惜酒量有限,属于一瓶哭,两瓶闹,三瓶满街跑,四瓶睡大觉的那种。
当下一听那人骂娘他就恼了,从车上一个白鹤冲天便扑到了那人身上,两人摔倒在地扭打起来。那人大怒,骂道:你他奶奶的不知死活我要你管我的事。边说边往裤袋掏刀子。奇亮从路边摸到一块碎砖朝那人掏刀的手就猛砸,直砸到那人满地打滚。没多长时间他们周围就站了一大帮看热闹的人。那大屁股女人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从旁边捡起被抢的坤包,急忙检查里面的物品,待发现什么也没丢失后才把眼珠往地上扭打着的两个男人瞟。奇亮边打边喊,快报警!那女人从包里掏出一个不到三指宽的手机按了起来,喂喂110吗,岚皋路中段有人抢包……对对在岚皋路桥过来一点儿……小苹小苹我被人抢包,今晚去不成你那儿了……只三分钟光景110的警车就赶到了现场,两个警察向还在地上扭打着的两个男人扑了上去老鹰抓小鸡般就把给铐上了。奇亮狠狠啐了一口,嫌打得不过瘾,心里突然记起这件事跟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就又惴惴道,香蕉巴拉的这回可真的发生了点什么事了。
哟警官先生您怎么连这位见义勇为的英雄也给铐起来了?那女人屁股一颠一颠地上来给奇亮解围,警察就冷冷地把手铐给奇亮松了。我叫你抢!那女人趁警察不注意啪地就给那抢包贼扬了一记脆亮的耳光。那抢包贼早已让奇亮拿砖头砸了个半死不活的,此刻又给铐了双手,干瞪着一双白多黑少的怪眼敢怒不敢言。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已是夜里10点多钟。奇亮推着山地车一瘸一瘸往前走,那女人追上来手里扬着几张伟人头要送给奇亮,奇亮很阿Q地鼻子一扬话也不愿多说继续往前走。那女人又从后面追赶上来,英雄您别忙着走找个地方咱得好好谢谢您。奇亮便回头,盯着她大得有点离谱的胸脯,死命把那股子直往上蹿的本能反应压下艰难地说,不了改天再说吧,夜够深的了你先回家去。女人就说那也好,您给留个电话什么的咱们以后做个朋友。奇亮好不容易才把眼珠子从她的胸脯移开,想想便给她留了一个办公室的电话,那女人也给他写了个手机号码说有事就找我,眼神暧昧地甩了他一眼就开车走了。奇亮看见那车好气派,心里忽然就不平衡,忽然就来了气:早知道她是个富婆就不用替她着急,把那个抢包的穷苦阶级的兄弟给撂倒了。香蕉巴拉的!
还没睡呀?奇亮经过莫愁的门前见她还在写字。
奇亮你进来一下。莫愁伸着懒腰叫道。奇亮走进去,在沙发上坐下来。这个月的电话费麻烦你明天去交一下,我这些天实在是忙不过了。莫愁一脸的疲惫,说话都要睡着的样子。奇亮问她,你Boy friend来信了吗,他说什么时候回来?莫愁见问,便一脸幸福地朝桌上铺开的信笺呶呶嘴,这不,正在给他回信呢,大概要到明年初才能回来吧。奇亮的心忽然有些嫉妒,暗骂道:香蕉巴拉的什么男人福气这么好,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傻妞给他拼死拼活的赚钱供他在国外留学?一想到这,奇亮的心里就又失衡了,实在不明白那些洋鬼子国家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中国人个个想往外钻。他那女朋友在22岁那年也心血来潮去了德国柏林,一年只回来一次,还是趁洋鬼子的学校圣诞节放假才能回来。每次都行色匆匆,走亲访友忙得不亦乐乎,才没几天就“哺”一声飞走了,轻轻的,我走了,就如我轻轻的来,不带走一丝云彩,只剩下奇亮失魂落魄地看着那铁鸟在天空中掠过的痕迹,不知所措地日复一日等着下一次的重逢。
喂,你又在想你的女朋友了,回去你房间想去吧,我要睡了,明天还得上班呢。莫愁拍着他的肩膀把他从太虚之外拽了回来。
奇亮昏昏噩噩回到自己房间,桌上还有大半瓶刚才没喝完的啤酒,就手拿过来一口气就灌了个底朝天,一屁股坐到桌子前抓起笔愣愣地想写点什么,又不知能写点什么。忽然他又想起了那个操着京腔的大屁股有钱少妇,想着想着就趴在桌子上睡死了。
狂风暴雨把这座热闹的大都市弄得一片狼籍,街上依然有许多人和车来来往往,但只闻到风雨声,没了平时的喧哗,相对显得平静多了。
交完电话费出来,奇亮抓着雨伞呆呆地在门口站了好久。满街都是树枝落叶,随着风吹雨打到处乱飞。
生命有时也像这些树枝落叶,活着只是一种等待,等待某一阵风或雨将它摧落,如同完成一个任务就飘然的逝去了。或者更像一张纸,被人揉皱后就随手扔到街头追着那风到处狂奔,奔到了谁的脚下,只一脚又把它踢飞了去。
无论树枝落叶或者废纸,最后的归宿都一样是大地。也只能是大地。
刚回到办公室,陆平就进来了。
奇亮你看这个月的销售汇总,又比上个月降了不少。照此下去我们是撑不了多久的,你得赶快想个办法。奇亮无精打采的扫了一眼陆平递过来的销售汇总表,说先放这吧,让我看看再说。陆平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担心地说,你没事吧?要不要去看看医生?奇亮坐回办公桌前,身子陷进皮椅中,摇摇头。
那我先出去了。
嗯。
奇亮就这样子坐着,又盯住茶色玻璃窗外面的天空出神。外面的天空看不见,只听到风看到雨。一股前所未有的疲倦忽然如一只野猫悄无声息蹿上心头,他起了结束这家公司回广东去的念头。

圣诞节刚过,雨嫣就回了在柏林的学校,和她一块走的是她的初恋男友。她走时,也把奇亮的灵魂带走了。
风寒料峭的冬天,在这座城市的地铁上空,雨嫣毫不掩饰地说,奇亮,我们缘尽了。你是打算回南方去还是继续留在这边?奇亮的心一下子被捅了一刀,痛得抽搐。他原来以为,为了这份爱情,放弃在南方的一切山长水远地飞来这里从零开始吃苦受罪的折腾上几年,这份爱情就一定会在他的怀抱里慢慢成熟和变老的。这是值得的。而雨嫣也曾是这样认为的。这一刀捅得太深了。只因他根本就不曾防备。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去寻找爱情。在北方读书的时候奇亮把顾城的这首诗改了后面两个字,曾在校园里流行得很。痉挛中他莫明其妙地想起了这首诗,这多少都让他又有点意气风发。他故作潇洒地笑着说,我留在这边。你以后会不会不开心?如果不开心还会不会记起我还在这座城市里等着你?雨嫣仰起头,使劲地点了点说,奇亮你是好男人,如果没有他,我一定会跟你一辈子,是我负了你。奇亮别过脸。脚下有地铁驶过,他感到大地将要坍塌的震动。他转身的时候雨嫣说了声保重就离去了。离去前送给了奇亮一只没有盖子的泰国锡工艺杯,除了她,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在她转身的刹那,迷离的眼神分明有泪光一闪而过。从那一刻起,奇亮就没了灵魂,搞不清楚是自己的爱情走入了误区,还是雨嫣的爱情已经迷失或者复苏。他想来想去想不通,想不通又不能不想,想的时候心就痛就流血,他就只能用酒精的麻醉去止痛止血,只有把自己放倒才暂时没了感觉。

215天.半年多一个月又零两天,没有信件没有E-mail没有电话回来过,雨嫣凭空蒸发了就像从来都没有过这么一个女人出现在奇亮的生命中。这说明她过得很开心。
奇亮一振而起决定给雨嫣打个电话。
电话响。
喂你好!一听是奇亮的声音,听筒里就轻风细雨的响起一串悦耳的女人的声音:
大英雄您下班没有?能不能赏个光出来一块儿喝杯Coffee……奇亮的脑子忽然成了一部幻灯机放起了幻灯片,阿霞,雨嫣,莫愁……前面的模糊了后面的又清晰起来,最后很清晰的竟然会是这个他帮过的却又给她骂过的大屁股女人。香蕉巴拉的女人,真是尤物!一想起那对裹在纤维物后面乱晃的巨乳,奇亮就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呻吟了一声,一股压抑已久的欲望腾地一瞬间把的脑子轰得像个苍蝇蚊子到处飞的垃圾场。去就去,还怕你有牙咬死我呀。奇亮说,好,6点钟,恒丰路80号,广岛咖啡厅,不见不散!
香蕉巴拉的,这富婆该不会是寂寞了想找个牛郎吧,她哪个破地方像那种知恩图报的人了!奇亮这样想着的时候,Taxi已到了广岛门外。
风停了,雨还在断断续续地半死不活的下着,像个饶舌的丑妇让人心里很是不爽。才6点钟的天就墨涂的黑,要是在广东那边,这会儿太阳还在发着春情舔得你全身冒汗呢,这中国的南北时差就是愣要比跟国外的还大。
奇亮推开门,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女侍应过来问,先生几位?他摆摆手,女侍应便不解的走开了。这是个是非之地。他看看那些坐在大厅的男男女女,没见到那女人。看时间,刚好6点钟。手机响,那女人问他到了没有,他说到了,在大厅。女人说那赶紧上二楼来,我在这上面等着您。他就往二楼拱。
您要Coffee还是Wine?咱得好好谢谢您这位大英雄。女人说。
奇亮说要酒吧。末了又说了一句很没品味的话,这里不是苦的就是辣的,有啥搞头?
女人不搭话,给他倒酒。女人今晚没化妆,清清秀秀的一张鹅蛋脸,看着比那天晚上要舒服多了。奇亮就说,你没化妆的样子要比那天晚上漂亮多了。女人说是吗,就开心地笑着,举起杯说,来,为我们的相识干一杯。奇亮拿杯子跟她碰,Cheer!她一口气就灌了个底朝天,把空杯对着奇亮摇摇,呶,到您了。奇亮不客气,头一仰也见了底。酒一下去,立马就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舒服顺着肠子直往鼻孔上钻。奇亮瞧那酒瓶,是法国1976年产的人头马,不禁咋了舌,觉得刚才真是暴殄天物。这酒跟他同一年出现在这个世界,又在地下埋了多年,一瓶不上万也要好几千吧,没几下就给干掉了,白开水般倒进了两个垃圾筒,个把小时后可能就成了一泡尿追随大江东去了。
你经常来这个地方?奇亮问。
是。女人答。
经常喝这种酒?
经常喝酒。但喝这种酒还是第一次。
奇亮还想问些什么,那女人又叫了一瓶人头马。奇亮就觉得自己非常渺小了。
在有钱人面前,又有几个无产阶级的兄弟姐妹不觉得自己渺小的呢?
女人今晚说话很简洁。这类女人是不是不化妆的时候说话都是简洁的?
这类女人?她是哪类女人?奇亮想。
杯中的酒再次斟满。这回奇亮就慢慢地啜着了。他不想浪费,更不想万一灌出个脑充血,那就得到天堂去找那个叫做耶苏的糟老头对饮了。
女人叫苏姗,本地人,复旦大学毕业的,毕业后飞了大学男友嫁了个年轻有为的实业家。
有时候,我们一直都以为很神圣的爱情,在贫穷面前根本就脆弱得不堪一击。
神圣的东西一般都不很实在。
苏姗飞了大学男友,也许就是因为他太穷了吧。可是有了大把的钱就会快乐幸福吗?不知道,因为读这篇东西和写这篇东西的人都没有大把大把的钱,至少现在还没有。
本地人怎么会把那一口普通话说得如此京粹?苏姗说是被她那个北京老公同化的。奇亮问,那你老公呢?回北京忙他的生意会他的小蜜去了。苏姗有些忿忿不平,您呢?
豪门怨妇,这不能说不是她的悲哀。奇亮想,能嫁入豪门这不是遂了她的心愿吗,这又算哪门子悲哀?咱中国,就她老公这20%的人捞了80%的财富,还要去跟那80%的人为了不多的20%的财富苍蝇抢牛屎般拼个你死我活。那个抢包的穷苦阶级的兄弟有吃有穿有钱花他还会不会去抢?天知道!那才叫做悲哀!
无聊吗?老是想这些跟自己八棍子也打不到一块的事。奇亮一仰脖子,酒杯又空了。
我没你那个命。我是广东那边过来的,在北方读的书,毕业后又做了一阵子的流浪死(诗)人,后来就到上海来帮别人保管女朋友,自己给自己弄点事干好养活自己。奇亮说。
帮别人保管女朋友?怎么理解?
波大没脑,这话真的没错。奇亮差点没把这句话说出了口。你也不算闭塞啦,咋就没听说过“漂亮的老婆是替别人娶的,漂亮的女朋友是替别人保管的”这句话?奇亮有些玩世不恭。苏姗明白过来,笑得花枝乱颤,说,想不到您这个人还挺逗的。
奇亮觉得苏姗今晚真的很顺眼,跟那天晚上是两个人。香蕉巴拉的,真搞不懂女人,怪不得香港的那个叫什么芳的女明星就号称什么百变天后呢!
喝了人头马,又接着喝啤酒。
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笑了多久,苏姗笑得歇斯底里,笑着笑着就很奇怪地哭了。周围的人都脖子伸得长颈鹿似的把一对对莫名其妙的眼珠子砸过来。奇亮招架不住,便说,我们走了吧。苏姗泪眼婆娑醉眼朦胧地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迭伟人头数也不数往侍应的盘子一扔说,不用找了,今个儿咱高兴。那钱都是崭新的,足比人头马的瓶底还厚。
奇亮扶着她东歪西倒的找到她的车子,她已经烂泥一堆。奇亮想也没想就将她塞进了副驾室,还没忘用安全带把她绑牢,自己坐到了驾驶座上。从包里挖出她的身份证一瞧,万里两湾城,有钱人住的超级别墅区,离这里不远。奇亮到过,而且很熟,雨嫣的家就在这里。好,先把她弄回去了再说吧。
奇亮扶着苏姗刚进得门来,苏姗就哇的吐了一地,连衣服也脏了。奇亮把她拖到沙发上躺下,又找了拖把处理现场。弄完了才坐下来打量她的豪宅。连厨房、卫生间、洗漱室都是相对独立的,有钱人的生活就是爽,爽得就算是孔夫子他老人家回来瞧见了也会心里不平衡。这么大的豪宅怎么会没有一个保姆呢?奇亮感慨着,忽然醒悟自己并非此处主人,看了苏姗一眼,见她正在半醉半醒的瞧着他,便耸耸肩说,你醉了好好休息吧,我走了。站起来就要走,苏姗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您……别走……,用力一扯,他就压到了她柔软的硕大的双乳上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苏姗那滚烫而湿润的双唇就贴了上来。
奇亮没有挣扎。准确地说他根本就不想挣扎。
酒精浇在欲火上,是水与火的激烈的缠绵。
两个灵魂在烈火中死去,又再活来。两堆肉体将要成炭化灰。
水与火真的不能相容吗?一旦相容必定惊世骇俗?必定会发生点什么事?
在即将化为灰烬时,奇亮忽然崩出了句,你经常这样子吗?
啪!奇亮的左脸鬼打般忽然就挨了一下,比炭还红。
你混蛋!滚!
两块通红的炭就这样突然停止了燃烧。两堆白花花的肉体变作了冰山,对峙着。
好久,苏姗哇地又歇斯底里哭着。奇亮叹口气,穿回衣服说,你为什么不是那种女人?摇摇头,不再理会哭泣的苏姗,走了。
因为曾经沧海,所以不为水。因为曾经燃烧,所以难化烬?
 楼主| 发表于 2005-1-28 15: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奇亮没回办公室。昏昏沉沉的迷糊到了下午,那几杯人头马和那些啤酒早已全部变作尿液被排掉。
陆平打电话来问他是不是病了,又说,公司上午来了个卖盆景的,几十块钱一盆的假货硬要500块卖给我们,我们说不需要,那人就赖着不走,后来报了警那人才悻悻地离开,临走时说还会来的。看来这人是有背景的。奇亮你说这件事该怎么着?
奇亮明白这是黑势力在变相敲诈勒索,收取所谓的保护费。钱收了他妈的这些垃圾又能保护我什么鸟?我正正经经做生意要他来保护我什么?天下到处有乌鸦,天下乌鸦一般黑,香蕉巴拉的。他想了想说,我明天就回办公室,等那人来了再说吧。陆平说,那你好好休息一下吧,这段时间见你挺累的。
傍晚,电话响了。
Hell,你还好吗?
奇亮一听就听出是雨嫣,却不知该和这个捅了他一刀后又跑得远远的女人再说些什么。
喂,为什么不说话呀?这可是差不多两个马克一分钟的越洋电话耶。
我……很好,生活好,工作好,心情也好。你呢?中午刚下课吧?
你怎么好像在背台词似的?雨嫣说,我和男友又分手了,他真的不是东西,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当初还不如跟定你。口气轻松得就像换下一件穿上去后才发现已经不怎么时尚、不怎么合体的旧衣服。
我也不是东西。那你以前为什么要为了他去自杀?
幼稚呗。全世界为了爱情自杀的又不止我一个,你不也是做过这种傻事的嘛?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复好?
怀旧。也不知道会是这样子。
怀旧?!仅仅是因为怀旧便喜旧弃新?!
两边就一下子都没了话。
我妹呢,我妹跟你学得怎么样了?雨嫣换了话题,重重地叹气。她的轻松状就如当初分手时奇亮的潇洒,都是装的。
你妹什么学得怎么样?这么久我也没见过她了。奇亮记起了雨嫣那个戴着近视眼镜的表妹,一双小眼睛在镜片后面定定地看人,样子很纯。他当然明白雨嫣在离去前把她表妹弄到他面前的意思,他接受不了。她可以因为怀旧所以弃新,他却找不到说得过去的理由去因为喜新所以弃旧,来个自欺欺人的李代桃僵。他只好装糊涂打哈哈,就凭我画个老虎像猫跳的那两下子岂不会误了她,哪敢噢。
我妹好歹也是在银行工作的,哪点配不上你了?唉,还是算了吧,由得你了。毕业后我也不想回国了,反正在哪里过感觉都是一样,你保重吧。电话就挂了。
看来雨嫣这回真的已经修炼得道了,爱情这种无名肿毒已经奈何不了她,还跟奇亮好的时候,开心不开心的事情什么都像水一样隔山隔海的倒过来,这时想是明白了人生苦短,世事多变,人就从容了没了什么怨言。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更何况女人本身就是一种善变的动物。

莫愁开门进来,看到奇亮只穿着件裤衩在大厅里打拳,也不觉得尴尬,反正她对这种情形早已见多不怪了。奇亮见她大包小包的往里挪,便问,你今天休息呀?是什么东西降价了还是准备过什么节日买了这么多的东西?莫愁没理会他,把大包小包往地上一扔,人就朝沙发上倒,嘴里娇呼:今天真是累死我了。
奇亮回房找了件西装短裤把他那欲破土而出的春笋掩好,给莫愁倒了杯水递过去。
长期以来莫愁省衣节食供她的那条Boy friend在国外读书,生活上对自己近乎苛刻,今天竟然一反常态买了这么多的东西,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奇亮凑过去刺探军情,失恋了?莫愁反问,你怎么知道?奇亮说,猜的。莫愁说,是。就一下子沉默了。
人都能出去了还要国内这边汇什么钱?发达国家的钱难道还不比国内的好赚吗?天知道她那条Boy friend是不是用她的那些血汗钱泡洋妞去了。洋妞那么开放,他既然是只没人管的野猫子,钻到咸鱼堆里去了还会不吃腥吗?那简直比叫狗不吃屎还要难。奇亮想着。
你呢?你跟你的女朋友怎么样啦?
分了,去年圣诞节的事。她把以前的男朋友也带到了国外,寂寞嘛带条哈巴狗在身边也好解闷,这是可以理解的。
你别这么刻薄好不好?都不像你了。耶,这事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听你说过?怪不得了,经常一个人喝寡酒,原来是借酒浇愁。
爱情是一种气体,无形的,有时候变得比一个屁还要轻,有啥好说的?奇亮转过脸对着莫愁怪笑。
喂你别动!你左边脸上……这是怎么回事?痛不?莫愁边说边用玉葱般的纤指戳奇亮脸上的手指印,凭你的身手也会吃了人家的五爪金龙?这人可不得了,快说来听听。奇亮大窘,只好把跟苏姗的事和她说了。莫愁大笑说,原来是头母狮子,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哈……活该呀你……
莫愁笑到泪水也出来了。笑够了,便擦着泪水跑进奇亮房间找了瓶跌打酒给他擦拭。
你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难道没有爱情我就活不成啦?你还是搞掂你自己再说吧。
好,祝贺你。那头猪没一点配得上你。
祝贺我什么呀?你是不是锈斗了?人家失恋了你还祝贺!
笨蛋!我告诉你,有时候爱情不只是一种气体,它有时还会变成枷锁。看你以前的那个活法就像个囚犯,担枷戴锁的,我都替你累。这下可好了,你这不是解放了吗?说着,奇亮就闪电般捏了一下莫愁小巧的鼻子。
莫愁左手一下子抓住奇亮的头发,右手蘸了药酒往他脸上一阵用力猛擦。以前刚认识你,还觉得你蛮老实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不正经了!我叫你坏!我叫你坏……
奇亮呲牙咧嘴扮鬼脸,觉得让莫愁给他擦药简直是一种享受。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去寻找爱情。他忽然又想起那个遥远的童话诗人,和这句被他改过了的诗。可是什么才是爱情呢?对男人而言就是女人?对女人而言就是男人?一个或者N个能让男人心动的女人或者能让女人心动的男人?
奇亮若有所思,回头看,发现莫愁也在有些异样的看住他,两人扑朔迷离的眼中渐渐升起一层雾。原来爱情就在身边,难怪总是找不着呢。于是,雾越来越大、越来越浓,把这对同处一室的孤独的男女罩了起来。
一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直相安无事,这是不是正常的?现在发生点什么事的话,又是不是正常的?
他们腾云驾雾,肆无忌惮,尽情挥洒着那叫爱情的东西,灵魂和肉体纠缠不清,彼此都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疯狂地占有着和被占有着……
浓雾散去,沙发的垫布上一片刺目的腥红让奇亮大吃一惊,哆嗦着一下子滚到了地板上瞪着天花板不言不语的水晶灯。冰凉刺破肌肤,那感觉像喝了一瓶极度冰冻过的人头马般,爽死人了。
莫愁,你是不是做过处女膜修复手术了?
奇亮你混蛋!你坏死啦……莫愁从沙发上顺势滚落下来,水蛇的光溜身子缠得奇亮又想回到刚才的浓雾中去……

陆平进来汇报。奇亮看上去还是很累,只是眼中有了些好久时间都不曾有了的光,像他的名字,奇亮。
陆平又和他说起那天来卖盆景的人。奇亮说,陆平你不用担心,有什么事我来处理。谢谢你跟我撑了这么久的烂摊子。陆平见他这样说,预感会有什么发生,想问奇亮有什么打算,但没有问,只是点点头便出去了。
中午,那个卖盆景的家伙果然真的又摸来了。
奇亮让他把盆景弄进办公室。坐。招呼那人一声,自己又缩回办公桌后面的皮椅,在文件篮里随手抽出一本泛黄的《南拳》拳谱啪地扔在桌面上,来来回回的在椅子里转着,也不说话,也不看那人。高深莫测。
那人给他转得有些慌,不知所措。看得出是个新入道的雏鸟。
哪个山头的?
普陀晶贸。
晶贸?狗养狗养(久仰)!你这破玩意哪个鸟地方值500块?
我们……我们可以保证老总你以后生意顺顺当当,路路通顺……
放屁!香蕉巴拉的你们什么东西?就连咱们中国的老老大老江都不敢说这句话,你们充啥鸟大头?奇亮把对方吓得一愣一愣的。你还没资格跟我谈,回去叫你老大来!再不走我就放倒你!
那人神色紧张地瞧了一眼桌面上的《南拳》,抱起盆景一言不发走了。
奇亮看着那人离开,知道此事不会善罢甘休,略作沉思后便做了决定。打电话告诉莫愁,要她一起回广东去,她如果不想走,他就一个人走。
莫愁只想了五秒钟就说,走吧,你走到哪里我跟你到哪里就是了。
两个小时后,那雏鸟带着他的老大和一帮马仔气势汹汹的杀了进来。
陆平想阻止,被一个马仔推了一把差点跌倒。奇亮坐在办公室里动也不动,隔着玻璃往外看着一帮人蜂拥而入。
那老大瘦小猥琐,没一个地方像老大,偏偏这样的人就是老大。他拖过张方凳坐到奇亮面前说,鄙人姓杨。老总贵姓?
杨老大?阴茎阴茎(钦敬)!鄙人免贵贱姓奇。奇亮背着无喱头星爷的台词,感觉像在拍戏,想笑,但不能笑。瞧对方,钩鼻鸷眼,城府颇深,既然是这帮人的老大,这家伙肯定不好对付。
手下兄弟向侬讨个茶水费,也是为侬铺个路,不知哪个地方拍了老总码头,莫怪莫怪!杨老大操着半生不熟的上海话开始讲数。
奇亮扫了一眼现场,七八条汉子,个个都把眼珠子往他身上招呼,先前来过的那头雏鸟躲在后面没有作声。
生意难做呀老大,唉你有什么门路可以指点指点?奇亮吊儿郎当。
侬要谈什么生意以后再说吧,今天兄弟们来了侬好歹也得破费点吧。
香蕉巴拉的,老子欠着你们的?龟孙子!奇亮一拍桌子就翻了脸,骂得那杨老大一脸土土灰灰。
杨老大似乎还没碰到过这种怪人,三句话不到就翻脸骂人。后面的马仔蠢蠢欲动往前挤,杨老大快速瞄了一眼桌面上的《南拳》,挥手让马仔退后,说,那,奇老总的意思是以后都不用在十里洋场做生意的啰?
你威胁我哇?香蕉巴拉的我做不做生意干你这些垃圾什么鸟事?你们给我滚!
奇亮这回横了心,站起来抓过摆在桌面上的营业牌啪地敲得碎开,玻璃碎屑飞到了杨老大眼皮底下。杨老大脸色大变,以为奇亮要动手揍他,嚯地往后退去。陆平一看形势不妙,慌忙躲到走廊外面用手机报警。
奇亮冷哼一声,并没有行动,却在碎玻璃下面两个手指捏着营业执照一抖拖将出来,慢慢地撕作碎纸,扔到杨老大一帮人脚下。
我还做个鸟生意,你们这帮流氓把我的营业执照都给撕了。陆平,报警!
杨老大脸上再也挂不住了,他出道已久,可真的从没碰到过这么棘手的主儿。他往旁边使了个眼色,立马有条猩猩般的马仔扑了过来,挥拳往奇亮脑袋就砸。奇亮侧头避过,一记《南拳》中的姜牙拳实实在在的让那头猩猩的下巴移了位。众人还没看清楚,那头猩猩的下裆又被撩中,捂着宝贝蹲在地上像个抽风机样嗬嗬地抽气。
奇亮抓过一块锋利的玻璃向杨老大逼过去,铁青着脸一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神色。杨老大大骇,心想,这回真是看走眼了,为这么一点鸡碎多的茶水费给这个会两下子的疯子干掉可不值得,认栽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撤退!惊叫一声急忙和一帮马仔向门外退去。
姓奇的侬他奶奶的够狠!阿拉算服了!侬的事以后跟阿拉不搭界!杨老大色厉内荏的怪叫几声,领着一帮马仔正想走人,110警车已到,几个别着手枪的警察把他们围了起来,一个也没能漏掉,全被国民党抓壮丁似的用手铐、裤带捆做一团塞进了警车。

四天后的下午,陆平代表奇亮到公安局领回了营业执照被撕坏的赔偿款,并向奇亮电话报告了此事。奇亮接到电话时已在火车站。
兄弟你保重啊,还有五钟开车,你不用赶过来了。以后记得要去广东找我。
火车鸣起闷闷的长笛启动的时候,手机又响了。奇亮看看来电显示,是苏姗的号码,又看看身旁正小鸟依人的莫愁,他神情怪异的笑笑。又响过几遍后,奇亮把手机关掉,取出SIM卡扔到了窗外。
你多久没回过广东了?
也没多久,大概才五、六百天吧。
以前想过要回去吗?
以前?多久的以前?应该没有想吧。
那现在为什么要回去了?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去寻找爱情。爱情都找到了,为什么还不回去?为什么还要流浪?
你的爱情是你找到的吗?乱讲……
……
……
奇亮和莫愁一起回过头去看这座被夕阳咬住正在慢慢往后倒退的都市。
楼群模糊了,只有那个叫做东方明珠塔的古怪建筑有点像出场时戴错了帽子的小丑还在高耸入云傲视大地,片片玻璃如古怪小丑无数变幻颜色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盯着这些路上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似乎也在寻找着什么。
轻轻的,我走了,就如我轻轻的来,,挥一挥手,不带走一丝云彩。香蕉巴拉的,别了,大上海……

                                                      
   
(本文字符数:不计空格,10,933)

作者姓名:邓锦茂
《中国司法》广西记者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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