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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一个不断重复的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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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2 06:02: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章

作者:倪匡     
   杨立群感到极度不安和急躁。令得他急躁不安,不是他昨天决定的一项投资,
在二十四小时后,看来十分愚蠢,一定要亏损﹔也不是因为今天一早,就和妻子吵
了嘴,更不是因为办公室的冷气不够冷。令杨立群坐立不安的是那一个梦。

    每一个人都会做梦,杨立群也不例外,那本来不值得急躁。而且,杨立群不是
容易坐立不安的人,他有冷静的头脑,镇定的气质,敏锐的判断力,丰富的学识,
这一切,使得他的事业,在短短几年之间就进入颠峰,而这时,他才不过三十六岁,
高度商业化社会中的天之骄子,叱吒风云,名利兼具,是成功的典型,社会公众欣
羡的对象。要命的是那个梦﹗杨立群一直在受这个梦的困扰,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
知道,从来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所以,他的女秘书拿著一叠要他签字的文件走进
来,忽然听到他大喝一声:“快出去﹗别来烦我﹗”时,吓得不知所措,手中的文
件全都跌倒了地上。

    杨立群甚至烦燥得不等女秘书拾起文件,就一叠声喝道:“出去﹗出去﹗出去
﹗”

    当女秘书慌忙退出去之际,杨立群又吼叫道:“取消一切约会,不听任何电话,
一直到再通知﹗”

    女秘书睁大了眼,鼓起了勇气:“董事长,上午你和廖局长约会”

    杨立群整个人倾向前,像是要将女秘书吞下去一般,喝道:“取消﹗”

    女秘书夺门而逃,到了董事长室之外,仍然在喘气,因为刚才杨立群的神态,
实在太可怕了。不但神态可怕,而且女秘书还可以肯定,一定发生了极不寻常的意
外。

    和廖局长的约会,是二十多天之前订下的,为了能和廖局长这样对杨立群企业
有直接影响力的官员会面,女秘书知道,杨立群不知托了多少人,费了多少精神,
这是近半年来,杨氏企业公司董事长一直在盼望的一件大事。可是如今,董事长杨
立群却吼叫著:“取消﹗”  女秘书抹了抹汗,去奉行董事长的命令。

    她决计想不到,杨立群如此失常,全是为了那个梦﹗杨立群是什么时候开始做
这个梦的,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他第一次做这个梦,并不觉的有什么特别,醒来之后,梦境中的一切虽然记的
极清楚,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做了梦之后,不应该保持这样清醒的记忆,可是这
个梦却不同。

    杨立群在那个年纪的时候,除了那个梦之外,自然也有其他各种各样的梦,别
的梦,一醒来就忘记了,而这个梦,他却记的十分清楚。

    正因为他将这个梦记得十分清楚,所以,当这个梦第二次又在他熟睡中出现,
他立即可以肯定:我以前曾做过这个梦。

    第一次和第二此相隔多久,杨立群也不记得了,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大半年,
也可能超过一年。以候,又有第三次,第四次,一模一样的梦境,在梦境中,他的
遭遇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著。

    渐渐长大,同样的梦,重复的次数,变的频密。杨立群可以清楚的肯定,当他
十五岁那年生日,接收了一件精致的礼物:一本十分精美的日记簿,他就有了记日
记的习惯。于是,重复一次那个梦,就记下来了,他发现,第一年,做了四次,第
二年,进展为六次,接下来的十年,每个月一次,然后,情况变的更恶劣,同样的
梦,出现的次数更多,三十岁以后,几乎每半个月一次,而近来,发展到每星期一
次。

    每个星期一次,重复著同样的梦境,这已足以令人精神崩溃,尤其是这个梦的
梦境,极不愉快,几乎在童年时,第一次做了这个梦之后,杨立群就不愿意再做同
样的梦。

    但是,近一个月来,情况更坏了,到最近一个星期,简直已是一个人所能忍受
的极限。由于完全相同的梦境,几乎每隔一晚就出现,以致杨立群有分裂成两个人
的感觉:白天,他是杨立群,而晚上,他却变成另一个人,有著另外的遭遇。

    前晚,杨立群又做了同样的梦。

    前晚,杨立群在睡下去的时候,吞服了一颗安眠药,同时他在想:今晚,应该
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昨天才做过同样的梦,今晚不应该再有同样的情形,情形到
了隔一天做一次同样的梦,已经够坏了,不应该每天晚上都做同样的梦。当杨立群
想到了这一点时,他甚至双手合十,祈求让他有一晚的喘气。
 楼主| 发表于 2004-8-2 06:05:14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一个不断重复的怪梦

第二章

作者:倪匡     
   可是他最害怕出现的事,终于出现了。那个梦,竟然又打破了隔一天出现的规
律,变成每天晚上都出现。

    昨晚,当杨立群在那个梦中惊醒之际,他看了看床头的钟:凌晨四时十五分多
少年来,几乎每一次梦醒的时间全一样。杨立群满身是汗,大口喘著气,坐了起来。

    他的妻子在他的身边翻了一个身,咕哝了一句:“又发什么神经病?”

    杨立群那时紧张到极点,一听到他妻子那么说,几乎忍不住冲动,想一转身,
将双手的十根手指,陷进他妻子的颈中,将他的妻子活活捏死。

    尽管他的身子发抖,双手手指因为紧握而格格作响,他总算强忍了下来。从那
时候起,他没有再睡,只是半躺著,一枝接一枝吸著烟。

    然后,天亮了,他起身,他和妻子的感情,去年开始变化,他尽量避免接触他
妻子的眼光,同时还必须忍受著他妻子的冷言冷语,“包括什么人叫你想了一夜”
之类。

    那令的杨立群的心情更加烦躁,所以当他来到办公室之后,已到了可以忍受的
极限。当女秘书仓皇退出去之后,杨立群又喘了好一会气,才渐渐镇定下来。

    他的思绪集中在那个梦上。

    一般人做梦,绝少有同样的梦境。而同样的一个梦,一丝不变地每一次都出现,
这更是绝少有的怪现象。他想到,在这样的情形下,他需要一个好的心理医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埋怨自己,隔天出现这样一个梦,就应该去找心理医生
了,何必等到今天。

    一有了决定,杨立群便镇定了下来,他按下了对讲机,听到了女秘书犹有余悸
的声音,吩咐道:“拿一本电话簿进来。”

    女秘书立刻战战兢兢拿了电话簿进来,一放下,立刻又退了出去。杨立群翻看
电话簿中的医生一栏,随便找到一个心理分析医生。

    杨立群真是随便找的,在心理分析医生的一栏中,至少有超过六十个人名,杨
立群只是随便找了一个。他找到的那位心理分析医生叫简云。然后,他就打了个电
话,要求立刻见简医生。

    这是一种巧合。如果杨立群找的心理医生不是简云,我根本不会认识杨立群,
也不会知道杨立群的怪梦,当然也不会有以后一连串意料不到的事情。

    可是杨立群偏偏找了简云。

    我本来也不认识简云,认识简云是最近的事经过讲起来相当有趣,但不属于这
个“寻梦”的故事我认识了简云之后,由于我们对同一心理现象有兴趣,所以才会
经常在一起。

    我和简云都有兴趣的问题是:男人进入中年时期之后,更年期的忧郁,苦闷,
是不是可以通过环境的转变而消失。

    这本来是一个相当专门的心理学,生理学相联结的研究课题。简云是这方面的
专家,我没有资格和他做共同研究。

    但是,我提出了一个新的见解,认为男性更年期,在生理学上来说根本不存在,
纯碎是心理上的问题,而且还和惯性的优裕生活有关。简云表示不同意,这才使我
和他在一起,每天花一定的时间,在他的医务所中,以“会诊心理学家”的身份,
和他一起接见他的求诊者。

    这个研究课题相当沉闷,我只是说明,何以那天上午,当杨立群进来时,我会
在心理分析专家简云的医务所。

    杨立群的电话由护士接听。那时,我和简云正在聆听一个中年人说他和他的妻
子在结婚三十多年后,如何越来越隔膜的情形,护士进来,低声说道:“简博士,
有一位杨立群先生,说有十分紧急的情形,要求立刻见你﹗”

    简云皱了皱眉。别以为心理病不会有什么急症,一个人心理上若是受到了严重
的创伤,就需要紧急诊治,和身体受到严重创伤一样。

    所以,简云向那个中年人暗示,他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那个中年人又唠唠叨
叨讲了十来分钟,才带著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离去。

 楼主| 发表于 2004-8-2 06:07:29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一个不断重复的怪梦


第三章


作者:倪匡     
    中年人离去之后,门铃响,脚步声传来,护士开了门,杨立群走了进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杨立群。杨立群将上衣挂在臂弯上,神色焦躁不安之极。

    他高大,也可以说英俊,这时双眼失神,而且满面全是因为汗珠而泛起的油光。

    他进门之后,先望了望我,又望了望简云,想要开口,可是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种情形,不必说心理分析医生,就算一个普通人,也可以看得出他如何满怀
心事,焦躁不安,需要帮助。

    简云先站了起来:“我是简云博士﹗”他有指著我:“这位是卫先生,是我的
会诊助手。”杨立群点著头,伸手在脸上抹试著。

    这时,简云已从一个冰箱中取出了一条毛巾给他抹脸,我也倒了一杯冰凉的酒
给他。

    杨立群在喝了酒,抹了脸之后,神情镇定了很多。简云请他在一张舒服的躺椅
上躺下来。一般来说,来求教心理学医生的人,都在这张躺椅上,将自己的心事说
出来。可是杨立群在躺下后,忽然又坐直了身子,而且坚决不肯再躺下来。

    杨立群的年纪还轻,显然未曾到达男性更年期的年龄,我虽然看出他的心境极
不安,可是在这个大城市中,和他有同样心情的人不知有多少,引不起我的兴趣,
所以我准备告辞了。

    简云正在向杨立群作例行的问话,杨立群的声音很大:“别问这些,告诉我,
是不是有人”

    他说到这里,喘起气来,声音十分急促:“是不是有人,老做同一个梦,梦境
中的遭遇,全是一模一样﹖”

    我一听到杨立群这样说,心中“啊”地叫了一声,立时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我所以在忽然之间改变了主意,理由讲起来相当复杂,以后我自然会详细解释。

    简单地说,因为在不到一个月之前,有人向我问过同样的话﹗我本已走向门口,
这时,转回身,在一张椅子上做了下来。

    简云皱了皱眉,略托了托他所戴的那副黑边眼睛,这两下动作,全是他的习惯
性动作。他的声音听来很诚恳。他道:“做同样的梦的例子很多,不足为奇。”

    杨立群仍然喘著气:“一生之中不断作同样的梦,最近发展到每天晚上都做同
样的梦,都受同样梦境的困扰,也不足为奇﹖”

    我徒地又直了直身子,我相信在那时候,我脸上的神情,一定惊讶之极。至于
我何以会忽然大受惊动,原因是在不到一个月之前,有人像我说过几乎同样的话。

    我在震动了一下之后,看到简云又托了托眼镜,像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
回答才好﹗我忍不住脱口道:“是的,可以说不足为奇,我知道有一个人,和你一
样﹗”

    杨立群立时向我望来,一脸困惑。简云也向我望来,有著责备的意味。我忙向
简云作了个手势,表示我不会再胡言乱语,由他去应付求诊者。

    简云沉默了片刻,说道:“一般来说,梦境虚无缥缈,不至于给人带来心理上
的困扰。”

    杨立群苦笑了一下:“从童年时代开始就做同样的梦,不知道做了多少遍,现
在甚至每天晚上都出现,那还不带来心理上的困扰﹖”

    简云的声音听来很平静:“听你这样说,在这个梦境中,你的遭遇,好像很不
愉快﹖”

    杨立群又急速地喘起气来,在他喘气期间,我注意到,他不但出现十分厌恶、
恐惧的神情,而且,连额上的青筋,也现了出来。

    他没有直接回答,但等于已经回答了,在这个梦的梦境之中,他的遭遇,看来
何止不愉快,简直可怕。
 楼主| 发表于 2004-8-2 06:10:0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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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作者:倪匡   
   简云向杨立群作了个手势:“将这个梦讲出来,你心理的负担会比较轻。”

    杨立群口唇掀动著,双眼有点发直。

    简云用几乎催眠师用的那种沉厚的声调:“梦中的经历,你一定记得﹖”

    杨立群的身子开始发抖,声音听来也十分干涩:“记得,每一个细节都记得。”

    简云又道:“你从来未曾对任何人讲起这个梦吗﹖”

    杨立群用同样的声调道:“是的。”

    简云道:“其实你早该对人说说你在梦中的遭遇。”

    杨立群的神情更苦涩:“那有什么用﹗”

    简云立时道说:“将这个梦当作秘密,就会时刻记住它,这或许就是重复同一
个梦的原因。如果讲出来,秘密一公开,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做同一个梦了。”

    杨立群“哦”一声,神情像是有了点希望。看他的情形,给这个梦折磨的很惨。

    他又呆了一会,在简云的示意下,终于躺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简云才安静的问:“梦一开始的时候,你是在”

    简云的引导起了作用,杨立群立即接下去:“我是在走路,一条小路,路两旁
全是树,那种树,除了在梦境中之外,从来也没有见过,那种树”

    简云听到这里,可能感到杨立群叙述这种树的形状是没有意义的,所以他向前
略俯了俯,我立时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由得杨立群讲下去。

    杨立群对那种树,显得十分疑惑。我相信他真的从来未曾看到过那样的树,这
一点,从他迟疑的形容词中,可以听的出来。

    他继续道:“这种树的的树干不是很粗,但是很直,树干上呈现一种褐灰色,
有著粉白的感觉。树叶是心形的,叶面绿色,可是当风吹过来时,叶底翻转,却是
一种褐灰色。”

    杨立群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这是什么树,我一直不知道。”

    我听到这里,叹了一声:“如果你肯花点时间,去查一查植物图谱,你就可以
发现,那是一种极普通的树,在中国北部地区,几乎随处可见,那是白杨树。”

    简云见我和杨立群讨论起树来,有点忍无可忍的感觉,因为他逼切需要杨立群
讲出他的梦境,一条小路有什么树,在心理分析专家看来,全然无关重要﹗他扬起
手来,想阻止我们继续讨论下去,可是我立时又将他扬起的手压住。

    简云的神情极不耐烦,杨立群倒像很有兴趣:“哦,那样说,我做梦的所在地
方,在中国的北方﹖”

    我道:“那也不一定,白杨的分布地区极广,在欧洲,北美洲也有的是。”

    杨立群摇了摇头,道:“不,我知道那是在中国,一定是在中国。”

    简云催道:“请你继续说下去。”

    杨立群道:“我在这样一条两边全是树的小径上走著,心里好像很急,我一直
不知自己在梦里为什么会有那样焦急的心情,我好像急著去看一个人”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向我和简云两人作了一个手势,以加强语气:“我在
梦中见到的一切,全都可以记得清清楚楚,但是在梦中所做的一些事,为什么要这
样做,却始终迷迷糊糊。”

    简云“嗯”的一声:“很多梦境全是那样,你刚才说,你在梦中急急赶路,是
要去见一个人。”

    杨立群道:“好像是要见一个人。”

    简云没说什么,只是示意他再讲下去。

    杨立群停了片刻,才又道:“在那条小路的尽头,是一座相当高大的牌坊,牌
坊上面,刻著”贞节可风“四个字,是一座贞节牌坊,可能年代已很旧,牌坊的下
半部,石头剥蚀,长满了青苔。穿过这座牌坊,我继续向前走,前面是一道灰砖砌
成的墙,不很高,墙上也全是青苔,我沿著墙走,转过墙角,有一扇门,看来是围
墙的后门。”

    杨立群讲到这里,我已经认不住发出了一下如同呻吟一样的声音。
 楼主| 发表于 2004-8-2 06:12:23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一个不断重复的怪梦

第五章


作者:倪匡     
    简云向我望来,现出十分吃惊的神情:“你怎么啦﹖脸色那么难看。”

    我连忙吸了一口气气,伸手在脸上抚摸了一下:“没什么,我很好。”

    杨立群显然没有留意我神情如何,他继续道:“那扇门,是木头做的,很残旧。
门虚掩著,不知道为什么,我来到那扇门的时候,心中会感到十分害怕,可是我还
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讲到这里,又停了一停,才又强调道:“每次我来到门前,都十分害怕,也
每一次都告诉自己:不要推门进去,可是每一次,结果都推门进去﹗”

    简云没有表示什么意见,只是“嗯”的一声。

    杨立群继续道:“一推门进去,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放著许多东西,有的,像
圆形的石头,我知道那是一种古老的石磨,我还可以叫出另外一些东西的名称来,
例如有一口井,井上有一个木架子,木架子上有辘轳,有水桶。可是还有一点东西,
我根本没有见过,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我问道:“例如哪些东西﹖”

    杨立群用手比画著:“有一个木架子,看来像是一个木椿,也像是放大了许多
倍的鞋楦子,里面有很多厚木片,放在一个墙角上。”

    我喉间发出“咯”的一声,那是我突如其来吞下一口口水所发出来的声音。

    简云说道:“别打断叙述﹗”

    我立时道:“不﹗我要弄清楚每一个细节,因为事情非常特殊。像杨先生刚才
讲的那个东西,你能知道是什么吗﹖”

    简云愤然道:“当然不知道,连杨先生也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你知道吗﹖”

    我的回答,是出乎简云的意料之外的,我立时道:“是﹗我知道﹗”

    简云用一种奇怪的神情望著我。杨立群也以同样的眼光望来,我不自由住叹了
一声:“那是一具古老的榨油槽,那些木片,一片一片,用力敲进槽去,将排列在
槽中的蒸熟了的黄豆,榨挤出油来。”

    杨立群急促的眨著眼,简云不住托眼镜,一脸不相信的神色。

    杨立群反问我,说道:“我的形容不是很详细,何以你这样肯定﹖”

    我道:“其间的缘故,我一定会对你说,不过不是现在,现在,请你继续说下
去。”

    杨立群迟疑了片刻:“请问我这个梦,究竟代表了什么﹖”

    我道:“在你未曾全部叙述完毕之前,我无法作结论。”

    杨立群又呆了片刻,才道:“那片空地,看来像是一个后院,我一进了后门,
就走的十分急,以致在一个草包上拌了一跤,那草包中装的是黄豆。”

    杨立群道:“我拌了一下之后,豆子给我踢了出来,我脚步不隐,踩在豆子之
上,又向前滑了一交,跌在地上,令得一只在地上的木轮,滚了出去,撞在前面的
墙上,发出了一下声响。”

    杨立群苦笑了一下:“每次都一样。”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杨立群又道:“我连忙挣扎著爬起来,再向前走。围墙内,是一座矮建筑物,
那建筑物有一个相当大的砖砌成的烟囱。我来到墙前,站了一会,心中好像更害怕,
但我还是继续向前走,到了墙角,停了一停,转过墙角,看到了一扇打开了的门,
然后,我急急向门走去。”

    杨立群讲到这里的时候,简云和他,都没有注意我的神情。我这时,只觉得自
背脊骨起,有一股凉意,直冒了起来。额头沁汗,我伸手一模,汗是冰凉的。

    这时我的神情一定难看了极点,我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当你走进门去的时候,
你没有听到有人叫你的名字﹖”

    杨立群本来在躺著在说话,叙述他的梦境,我突如其来问的那句话,令他像是
遭到雷殛一样,徒地坐起身来。

    当他坐起身来之后,他的手指著我发抖,神情像是见到了鬼怪:“你你怎么会
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楼主| 发表于 2004-8-2 06:17:21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一个不断重复的怪梦

第六章


作者:倪匡     
   简云看到了这样的情形,忍不住也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天,你们两人,谁是
求诊的病人﹖”   

    我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请在继续讲下去,请讲下去。”

    过了一会,杨立群才道:“是的,有人叫了我一下,叫的是一个十分奇怪的名
字,我感到这个名字好像是在叫我,那个声音叫的是:”小展﹗“,我并没有停止,
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就像门中走了进去。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一股十分异样的气味。”

    简云一听到这里,跿地站了起来:“我看不必再讲下去了。”

    我忙道:“为什么﹖”
   
    简云悻然道:“没有人会在梦中闻到气味的。”

    杨立群涨红了脸:“我闻到,每次都闻到﹗”

    简云叹了一口气:“那么你说说,你闻到的是什么气味﹖”

    简云在这样讲的时候,语意之中,有著极其浓厚的讽刺意味在。

    我在这时,也盯著杨立群,想听他的回答。

    杨立群的叙述,他在梦中的遭遇,已经引起我极度的兴趣。或者说,不单是引
起了兴趣,简直是一种极度的惊讶和诧异,诡秘怪异莫名。

    至于我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我自然会说明白。

    杨立群呆了一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气味,我从来也没有闻过这
样的怪味道。这种味道”

    杨立群还没有讲完,简云竟然忍不住吼叫了起来:“你根本不可能闻到什么气
味,那是你的幻觉﹗”

    杨立群立时涨红了脸:“不是﹗因为那气味太怪,我一直想弄清楚,却没有结
果。”

    我作了一个手势,不让简云再吼叫下去,向杨立群道:“你当然无法弄清楚,
现在要找一个发出这样气味的地方,至少在这个城市之中,根本没可能。”

    简云听得我这样讲,已经气得出不了声,杨立群则诧异莫名:“你你知道那是
什么气味﹖”

    我点头道:“我不能绝对肯定,但是我可以知道,那种气味,是蒸熟了的黄豆,
被放在压榨的工具上,榨出油来之后,变成豆饼之际所发出来的一种生的豆油味道。”

    简云用手拍著额头,拍得他的眼镜向下落,他也忘了托上去。他一面拍,一面
叫:“天﹗两个疯子,两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杨立群却被我的话震摄住了,他定定的望了我半晌,才道:“对,我我我”

    他连说了三个“我”字,又停顿了一下,才用一种十分怪异的声音道:“你怎
么知道我是在一座油坊中﹖你怎样知道我的梦﹖怎知我在梦中走进去的地方,是一
座油坊﹖”

    我忙道:“别紧张,说穿了十分简单,因为有人和你一样,也老做同一个梦,
这个人向我叙述过梦境,在梦中,他就进入了油坊,而且我相信,就是你曾经进入
的那一座﹗”

    杨立群的神情诧异更甚:“那个人那个人”

    我道:“我一定介绍你们认识。”

    杨立群又呆望了我半晌,他还未曾开口,简云已经道:“两位是不是可以不在
我的诊所说疯话﹖”

    我叹了一声:“简云,你听到的不是疯话,而是任何心理医生梦寐以求的一种
极其玄妙的灵异现象,你要用心捕捉杨先生说的每一个字。”

    我这几句话,说得极其严肃,简云呆了一呆,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不再
驱逐我们。

    杨立群又呆了片刻,才道:“在梦境中,我是一个叫”小展“的人,因为每个
人都这样叫我。”

    他讲到这里,又苦笑了一下,道:“不过我并不知道这个小展是什么样子的,
因为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机会照镜子。”

    杨立群又躺了下来:“我进去之后,看到里面有三个人。三个人全是男人,身
形高大,有一个还留著一蓬络腮胡子,看起来极其威武,这个大胡子,坐在一个极
大极大的石磨上。对了,我进去的地方,正是一具大石磨。”

    “石磨在正中,左手边的一个角落”他讲著,挥了挥左手,指了一指。然后才
又道:“左手边,是一座灶,有好几个灶口,灶上叠著相当大的蒸笼,也有极大的
锅,不过蒸笼东倒西歪。我进去的时候,一个廋长子,就不住将一个蒸笼盖在手中
抛上抛下。还有一个人衣服最整齐,穿著一件长衫,手上还拿著一根旱烟袋。”

    杨立群停了一停,才又道:“这个旱烟袋十分长,足有一公尺长,绝对比人的
手臂还要长,在现实的生活中,我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么长的旱烟袋,我也一直在怀
疑,那么长的旱烟袋,如何点烟的。”

    简云不耐烦道:“这好像可以慢慢讨论。”

    我瞪了简云一眼,拍了一下杨立群的肩头:“有两个方法,一个是叫人代点,
一个是将一枝火柴擦著了,插在烟袋锅上。”

    杨立群呆了一呆,用力在躺椅上敲了一下:“是。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简云又闷哼了一声,我向简云道:“你要注意他的叙述。心理学家常说:日有
所思,夜有所梦。可是杨立群先生的梦,和他的生活经历全然无关,他在梦境所看
到的东西,有许多他根本未曾在现实生活中见过。”

    简云的神情带著讽刺:“不单是东西,还有他从来也未曾闻到过的气味﹗”

    我和杨立群都没有理会他,杨立群续道:“我一进去,那个拿旱烟袋的人,就
用他的烟袋直指著我,神情十分愤怒,坐在磨盘上的那个大胡子也跳了下来,和那
瘦长子一起,向我逼过来。”

    杨立群道:“我本来就十分害怕,到这时,更加害怕,我想退,可是大胡子来
到我身旁。拿旱烟袋的厉声道:”小展,你想玩什么花样﹖为什么那么迟才来﹖在
他喝问我的时候,大胡子已在我的身后,揪住了我的胳膊﹗“

    我听到这里,徒地征了一征,简云也呆了一呆,跿地挺了一下身子。

    我必须说明的是,这是,杨立群正在全神灌注地叙述著他的梦境,期间未曾有
间断,我和简云的反应,也未曾打断他的话头。

    但是我却必须在记述中将杨立群的话打断了一下,那时,我和简云两人,感到
惊愕的理由一致:杨立群在讲述梦境,不知由什么时候起,口音起了相当大的变化。

    不但是他发出来的声音,和他原来的声音听来有异,而且他所讲的话,所用的
句子,也和他所用的语言,大不相同。例如,他用了“揪住了我的胳膊”这样的一
句话,而且还带著浓重的山东南部山区的口音,那是一句土语,用他原来惯用的语
言来说,应该是“他拉住了我的手臂”。

    而杨立群的这种转变,显然是出于自然,绝不是有心做作。
 楼主| 发表于 2004-8-2 06:21:51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一个不断重复的怪梦


   简云是一个出色的心理学家,他自然可以知道这种现象不平凡。这种现象,十
分怪异:一个人不知觉在心理上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简云在挺了一挺身子后,他的神态,已不再那样不耐烦,而变的十分凝重。

    杨立群根本没有发现我们有任何异状,只是自顾自在叙述:“拿烟袋的将烟袋
锅直伸到我的面前,里面烧红了的烟丝,在发出”滋滋“的声响,几乎要烙焦我的
眉毛,他又喝道:”小展,快说出来,东西放在哪里,我们五个人一起干的,你想
一个人独吞,办不到﹗“我害怕到了极点:”我真的不想独吞﹗要是我起过独吞的
念头,叫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杨立群讲到这里,才停了一停,神情十分可怖,眼珠转动著,而且不由自主喘
著气。停了好一会儿,才道:“拿烟袋的像是不信,那个瘦长子,忽然一翻手,手
里就多了一柄小刀,小刀极锋利,在蒸笼盖上一划,就划穿了一道口子。接著,他
就用小刀,在我脸上比来比去”

    杨立群的神情更是害怕,脸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跳动著,好像这时,真有
一柄锋利的小刀,在他的脸上划来划去。

    我和简云又互望了一点,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杨立群双手掩住了脸:“我早已经说过,这梦境令人绝不愉快,接下来发生的
事情更恐怖,他们,这瘦长子,拿烟袋和大胡子,他们三人,一直在逼问我一些东
西的下落,我却不说”

    当他讲到这里的时候,我插了一句:“你是不愿说,还是根本不知道﹖”

    杨立群放下了掩脸的双手,神情一片茫然:“我不知道,我心念十分模糊,不
知道在梦里我是不肯说,还是根本不知道他们问的是什么﹗”

    杨立群喘了几口气,声音突然发起颠来:“接著,大胡子就用力拗我的胳膊,
瘦长子用开始用刀柄打我的头,拿烟袋的用膝盖顶著我的小腹,他们痛打我,打我”

    杨立群越是说,声音越是发抖,神情也可怕之极,甚至额上也开始沁出汗来。

    简云忙道:“请镇定一点,那不过是梦境﹗”

    简云连说了几篇,杨立群才渐渐恢复了镇定,可是神情仍是苦涩:“我应该告
诉你们,每次梦醒后,我都感到被殴打的痛楚,而且这种痛楚,一次比一次强烈。
昨天晚上在梦中被殴打,令我现在还感到痛。”

    简云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在梦中受到了殴打,会
感到被殴打的痛楚,那毫无疑问,是十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杨立群伸手抹了抹汗,坐起身子,又躺下来,声音有点断续:“不过比起以后
的发展来,受一顿打,不算什么。”

    他们打了又打,我不断叫著。过了好一会,我被打的跌在地上,拿烟袋的在
我面前,大胡子伸脚踏住了我,我的口中全是血,他们三个人在商量著是不是要杀
我,我心中害怕之极。那拿烟袋的人道:“小展,你自己好好想一想,犯的著犯不
著。”

    我还没说话,大胡子已经道:“为了那婊子,你要死,我们成全你。”

    我忙挥了挥手,:“等等,杨先生。你叙述的十分清除。可是在梦境中,他们
对你所讲的话,你究竟是不是清除知道是什么意思﹖”

    杨立群苦笑了一下,道:“还是那种感觉,很模糊,不能肯定。”

    我没有再说什么,杨立群被我打断了话头后,停了片刻,才道。拿烟袋的人
又道:“你自己想清除,下一次,我肯放过你,他们两个也不肯。明天这时候,我
们仍旧在这里会面。”

    “他话一讲完,挥著烟袋,和瘦长子,大胡子一起向外走出去。大胡子临走的
时候,神情仍然十分愤怒,在我腰眼里踢了一脚。”

    杨立群说到这里,伸手按向腰际,神情十分痛楚,像是他的腰眼上,真的曾捱
了重重的一脚。

    他这种样子,看在我和简云的眼里,有点骇然之感。恰好他向我们望来,发现
了我们诧异的神情,他苦笑了一下,坐起身,拉起了衬衣,露出他的腰际。我和简
云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下低呼声。

    在他的腰眼上,有著一块拳头大小的暗红色。

    一个人的肌肤上,有这样的暗红色,本来是一种极普通的事。暗红色的,赭色,
青色的胎记,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但是在听了杨立群的叙述后,又看到了这样的一
块“胎记”,那却令人感到极度的诡异。

    杨立群放下了衬衣,神情苦涩:“现在我还感到疼痛,我不知做过多少遍这个
梦,在梦里,我这个部位,也不知被踢了多少次,疼痛的感觉,一次比一次尤甚。”

    简云吸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杨立群道:“简医师,你现在应该知道,这个
梦,如何干扰著我的生活﹖”

    简云苦笑了一下:“整个梦境,就是那样﹖”

    杨立群摇头道:“不,不止那样,还有”

    简云已显然对杨立群的梦感到极度的兴趣,他说道:“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请你继续说下去。”

    杨立群站了起来,自己去倒了一杯冰水,大口喝下,才又道:“他们三个人走
了,我挣扎著,想站起来。就在这时,又一个人走了进来。”

    杨立群双眼睁的很大,气息急促,声音异样。这种神情,可以使人一看就知道,
又走进来的那个人,对在梦境中的他来说,一定十分重要。

    我也极紧张。因为我曾在不久之前听另一个人叙述梦境,梦境的经过,和杨立
群所讲的角度不同,但显然是同一件事。

    也就是说,杨立群所讲的梦,我听另一个人,从不同的角度叙述过。那另一个
人的梦,和杨立群的梦是同一件事,不过在梦中,他和杨立群是不同的两个人。

    这实在是极其怪异。而这时,我心情特别紧张,是由于我相信,那个走进来的
人,就是曾向我讲述梦境的另一个人在梦中的身份。
 楼主| 发表于 2004-8-2 06:24:29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一个不断重复的怪梦

我咽下了一口口水:“那走进来的是一个女人﹖”

    杨立群的神情本来已经够紧张的了,一听到我这样问,他整个人弹跳了一下,
吃惊地望著我,望了相当久,然后才道:“是的,一个女人﹗”

    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杨立群又呆了半晌,才道:“进来的那
个女人,脚步很轻巧,我本来已因为身上的痛楚,几乎昏了过去,可是一看到他,
我精神就跿地一振,居然挣扎著坐了起来。她也疾步来到我的身前,俯身下来,搂
住了我,我紧紧地靠住她,感到安全和快慰。”

    简云“嗯”的一声:“她是你的梦中情人﹗”

    “梦中情人”这个词,一般来说,不是这样用法,但是简云这时用了这个词,
却再恰当也没有。在杨立群的梦境中,他是一个叫「小展」的人,而那个女人,照
他的叙述,毫无疑问,是小展的情人。

    杨立群即时点了点头:“是的,我感到自己极爱她,肯为她做任何事情。而且
我也模糊地感到,我已经为她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也在逼切的希望见到她,所
以当她紧紧拥住我的时候,我向她断续地说了一些话”

    杨立群向我望来,神情迷惘:“我记得在梦中对这个女人所说的每一个字,可
是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却不明白。”

    简云道:“你只管说。”

    杨立群道:“这个女人,十分美丽,神情妖冶而动人,我在直觉上,好像她的
年纪比我大。因为她一来到我的身边,搂住了我之后,一直在抚我的头发,吻我的
脸额,而且不断在说:”小展,小展,难为你了﹗“我就说:”翠莲“

    杨立群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补充道:“这个女人的名字叫翠莲,一定是,
因为我自然而然这样叫她。”

    我和简云点头,表示明白。杨立群道:“我说:翠莲,我没有说,他们毒打
我,可是我没有说,为了你,我不会对他们说﹗”翠莲一面用手抚著我的脸,一面
亲著我:“你对我真好﹗”我忍住痛,挣扎著想去拥抱她,她忽然道:“你今天不
说,我可不敢保管你明天也不说。今天他们打你,明天他们可能真要杀人,你也不
能说﹖”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杨立群发觉我的神态有异,向我望来,我怕他问我是不是知道他的梦境进展下
去的结果,是以遍过了头,不去看他。

    杨立群并没有向我发问,只是说:“当时我说:不会的,翠莲,我答应过不
说就不说,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甚至可以为你死﹗”翠莲叹了一口气:“那我就
放心了﹗”

    杨立群苦笑了一下:“我真想不到,在梦境中,我是一个那么多情的小伙子﹗”

    我和简云互看了一眼,没有表示什么意见。

    杨立群的梦境,到了这时,已经渐渐明朗化了。在这个梦里,一共有五个人,
四男一女,四个男人是:拿旱烟袋的,大胡子,瘦长子,小展﹔女的是翠莲。这五
个人,做了一件什么事,得到一些什么东西。这东西的收藏地点,只有小展知道,
那三个男人逼小展讲出来,而小展不肯讲。小展不肯讲的原因,是因为他曾答应过
翠莲不讲。

    而小展爱著翠莲,翠莲令他著迷,他甚至肯为翠莲去死﹗那个梦境发生的地点,
是在中国北方的一个乡村,极可能是山东省南部和江苏省北部的交界地区,具体的
地点,是一座油坊。这的确是一个相当怪异的梦境。

    杨立群在停顿了片刻之后,翠莲讲完了她放心这句话之后,忽然又道:“那是
你自己说的﹗你愿意为我死﹗也只有你死了之后,心中的秘密,才不会有人知道﹗”
我仍然心头极热,是真的﹗翠莲道:“那太好了﹗“这是我听到她讲的最后一句话。”

    简云吃惊道:“为什么,那大胡子又回来,将那个叫翠莲的女子杀死了﹖”

    杨立群笑了几下,笑声苦涩之极:“不是,她一讲完了这句话,我就觉得心口
一凉,眼前一阵发黑,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我甚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在我做这
个梦的次数还没如此频密之际,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渐渐地,我
却知道了﹗”

    简云神情骇然:“这个女人杀了你﹖”

    杨立群点头道:“显然是,梦到这里为止,我醒来,而且,请你们看我左心口
那个与生俱来的印记﹗”

    杨立群一面说著,一面解开衬衣的扣子,露出他的胸脯来。

    我和简云两人,都可以看到,在他的胸口,左乳之下,大约是第五根肋骨和第
六根肋骨之间,有一道看来简直就是刀痕的红色印记,大约四公分长,很窄的一条。

    稍有常识的人,一看这个印记所在的部位,就可以知道,如果有一柄薄而锋利
的刀,从这个部位刺进去,被刺中的人,会立刻死亡,甚至在感到痛楚之前,就已
经死了。

    因为这个部位,恰好在心脏的正中。

    而杨立群在梦中的情形,恰是如此:小展的心口忽然中了一刀,立刻死亡,杨
立群的梦也醒了。当时,只有小展和翠莲在一起,小展不是自己刺自己,那么,刺
死小展的,当然是翠莲﹗我和简云呆望著杨立群心口的红记,半晌说不上话来。杨
立群先开口:“看,是不是像极了一个刀痕﹖”

    简云“嗯”的一声:“太像了﹗你在梦境中,是死在一个你爱的女人手里﹗”

    杨立群苦笑了一下:“是,这经历,比被三个大汉拳打脚踢,更令人不愉快。”

    简云挪了挪身子,接近杨立群一些:“你一直受著这个怪梦的骚扰,从来也没
对任何人提起过﹖”

    杨立群道:“没有﹗”

    简云问道:“你结了婚﹖婚姻生活怎么样﹖”

    杨立群道:“结了婚,七年了。”然后他顿了顿:“从去年开始,婚姻生活就
出现裂痕,到今天,几乎已经完结,可是她不肯离婚。”

    简云又问:“你对妻子也没有讲过这个梦境﹖”

    杨立群摇头道:“没有,对你们,是我第一次对人讲述﹗”


 楼主| 发表于 2004-8-2 06:26:20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一个不断重复的怪梦

简云作了一个手势:“你的婚姻生活不愉快,造成了你心理上的压力,使得你
的梦出现次数更多。在梦境里,你被一个你所爱的人杀死,这反映了你潜意识中,
对爱情,婚姻的失望,所以”

    简云用标准的心理分析医生的口吻,一本正经地分析著杨立群的心理状态,我
在一旁听著,实在忍耐不住,大声道:“医生,你别忘记,他这个梦,从小就做,
梦境根本没有改变。在他童年的时候,有什么对爱情,婚姻的失望﹖”

    简云给我一番抢白,弄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是不断地托住他的眼镜。

    我立时又道:“杨先生的梦,不能用寻常的道理来解释,因为太奇怪,单是他
一个人做这样的梦,还不奇特,而是另外一个人,也做同样的梦﹗”

    杨立群迫不及待:“请你快点告诉我详细的情形﹗”

    我当然准备告诉杨立群详细的情形,也好同时使简云知道,事情非比寻常,不
是他所想像的的心理问题那样简单。要说这另一个人,做同样的梦,得从头说起。

    刘丽玲是一个时装模特儿,二十六岁,正是女人最动人的年龄。刘丽玲一直就
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女人,她出生时,是一个可爱动人的小女婴,长大了,是可爱动
人的小女孩,然后是可爱动人的少女,然后是可爱动人的女人。

    刘丽玲不但美,而且她的美丽,正属于这个时代的,她懂的装饰自己,也有很
高的学历,一百七十二公分的体高和标准的三围,更有著一双罕见修长的腿。

    刘丽玲懂的许多现代的玩艺,音乐,文学修养也高,性情浪漫,喜爱鲜花和海
水,活跃于时装界,看来比实际年龄年轻的多。她一刻不懈地维持自己的仪容整洁,
永远容光焕发。

    这样的一个美女,占尽了天地间的灵气,也享尽了天地间的一切福份,不知道
有多少公子哥儿追逐她,以能得到她的青睐为荣。刘丽玲有两个秘密。

    这两个秘密,可以称之为小秘密和大秘密。

    小秘密是,刘丽玲在十八岁那年,结过一次婚。那是一次极不愉快的婚姻,一
时冲动,嫁给一个和她的性格,志趣,爱好全然不同的人。当时,几乎没有人不摇
头叹息,那个男人,甚至是样子也极不起眼,接近猥琐,连刘丽玲自己也不明白,
为什么会和这样的一个男人结婚。

    这个男人的名字叫胡协成。请记住这个名字和这样一个窝囊到了任何女人无法
忍受的男人,因为在整个故事中,他占有一定的地位。

    这段不愉快的婚姻,维持了两年,刘丽玲和胡协成分手。刘丽玲开始周游列国,
在世界各地环游。

    一直经历了四年的游历,她又回来了,在时装界发展。四年世界各地的经历,
令的她更成熟,更光芒四射,更加动人,也增加了许多知识,至少在语言方面的才
能,以足以令人吃惊。

    知道刘丽玲在多年之前有过这段不愉快婚姻的人并不多。

    幸运的是,在这两年不愉快的婚姻中,刘丽玲没有生育,她的身形,保持的比
大多数少女更好。曾经结过婚,是刘丽玲的小秘密。

    刘丽玲的大秘密是,她经年累夜,在有记忆的童年就开始,她不断做同一个梦,
而且,做同一个梦的次数,越来越是频密,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做一次。从来也没有
人知道,一个外表如此光彩四射,在任何场所出现,都像明星一般灿烂的女人,内
心会受到这样一个怪梦如此深刻的滋扰,这种滋扰,令她痛苦莫名。

    刘丽玲不曾对任何人讲起过她内心所受到的困扰和痛苦,一直到两个月前,她
才第一次对人说起,而听众只有两个人:我和白素。

    刘丽玲不是我的朋友,是白素的朋友。

    白素和刘丽玲认识有多久了,我不知道,在白素带她回家之前,我也没有见过
她,只是在报章,杂志上,或是电视上看到过。她给我的印象,是极其能干和神采
飞扬的一个成功女性。

    可是那天晚上,当白素扶住她进来,我从楼上下来,走到楼梯的一半,看到刘
丽玲的时候,决没有法子将她和平时的印象联系起来。我甚至根本没有认出白素扶
进来的是她。

    我只看到,白素扶著一个哭泣著的女人走进来,那女人伏在白素的身上,而且
紧紧抱住了白素,头靠在白素的颈上,背部在不断抽搐,泪水已经将白素的衣服润
湿了一大片。

    白素一面扶她进来,一面关上门。白素经常会做一点古里古怪的事情,但是像
这样,扶著一个伤心欲绝的女人回家来,倒还是第一次,所以我也有点目瞪口呆的
神情。白素一面扶著她坐下,一面向我望来:“没见过人哭﹖”

    我忙道:“当然见过,这位是”

    我一面说,一面若无其事,脚步轻松地向下走来。当我走下楼梯之际,刘丽玲
已经坐下来,她仍然在哭著,抽噎著,歇力想使自己镇定,不想再继续哭泣。

    所以,当我向她走过去之际,她挺了挺身子,也抬起头来。

    我吓了一跳,因为她本来化著浓妆,因为流泪,化妆化了开来,整个脸,像是
一幅七彩缤纷的印象派图画﹗她显然也立时注意到我愕然吃惊的神情,立时转过头
去,同时,以一种在抽噎中的人,歇力想平抑心中悲痛的那种声调道:“糟糕,我
一定成了一个大花脸了﹗”

    我听出,她虽然尽一切的力量来表示轻松,可是这种情形,只是使人觉得她的
心头沉重和苦痛。

    白素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找了一盒面巾,放在她的膝上。刘丽玲开始用纸巾将
她脸上的化妆品抹干净。五分钟之后,她再转过头来向著我。我直到这时,才认出
她是什么人来。
 楼主| 发表于 2004-8-2 06:29:43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一个不断重复的怪梦

她仍然带著泪痕,但是却掩不住那股逼人而来的美丽。尤其是她那种伤心,痛
苦的表情,更令她的美丽,看来惊心动魄。

    她向我勉强笑了一下:“对不起,卫先生,打扰你了。”

    我摊了摊手:“能有刘小姐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光临,太荣幸了。”

    刘丽玲又勉强笑了一下,白素道:“好了,别说客套话了。卫,丽玲有一个大
麻烦,你要帮她。”

    白素说的十分认真。而且,我也知道白素的性格,刘丽玲的这个“大麻烦”,
如果她能单独解决的话,她决不会带刘丽玲来见我。

    而世上如果有什么大麻烦,是白素无法单独解决的话,那一定是真的不折不扣
的大麻烦了。所以,杀那之间,我也不禁紧张起来,神情严肃:“什么麻烦﹖我,
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刘丽玲苦笑了一下,她只是苦笑著,并没有开口说话。看她异乎寻常的苦涩的
神情,她像是不知如何开口说她的麻烦才好。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指著刘丽玲:“她一直在做一个梦﹗”

    我呆了一呆,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女人有时会莫名其妙,但是白素却从来也
不会﹗刘丽玲一直在做一个梦﹗这是什么话﹖简直全然不可解。而且,一直在做一
个梦,那又算是什么“大麻烦”﹖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唯一的反应,只是“嗯”
的一声,接著,又“哦”了一声:“她一直在做梦﹖”

    白素叹了一声:“事情很怪。她一直在重复做一个同样的梦。以前,大约每年
一次,后来越来越频密,到最近甚至每天重复一次。”

    在白素这样讲的时候,我发现刘丽玲紧咬住下唇,现出十分害怕,厌恶和痛苦
交集的神情。

    我道:“刘小姐的梦境,一定很不愉快﹖”

    白素提高了声音:“为了这个梦,她快要精神崩溃了。”

    我向刘丽玲望去。她犹豫了一下:“这个梦极怪,在那个梦中,我是另外一个
人。”

    人做梦,在梦里是另外一个人,那有什么稀奇﹖庄子在梦里,甚至是一只蝴蝶
﹗“梦一开始,我是在一口井的旁边,一口井,真正的井﹗”

    我道:“井还有什么真的假的﹖井,就是井﹗”

    刘丽玲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这口井,唉,我该如何说才好呢﹖我我一
直生活在城市,我从来也没有见到过一口真正的井。”

    刘丽玲生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一直在大城市生活,她一生之中,可能真的未
曾看到过一口井。

    刘丽玲看到我的神情像是明白了:“这口井,有著一圈围墙一样的井圈﹖”

    我点头道:“是的,或者叫井栏,不必去深究名称了,你在井旁干什么﹖”

    我本来还像加上一句:“不见得是想跳下去吧﹗”可是我这句话却被刘丽玲脸
上那种深切的悲哀,打了回来,没有说出口。

    刘丽玲的声音中,充满了怅惘:“我也不知道我在井边做什么,我双手按在井
栏上,井栏上长满了青苔,很滑,我俯身,向著井口,井很深,水面很平静,我向
下看去,可以很清楚地在井水中看到一个倒影,那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女人,我从来
也没有见过那么异特的装扮。”

    她讲到这里,一脸迷惑不解的神情,向我望来。

    照她的叙述,她在井水的倒影中看到的那个女人应该是梦中的她。

    我忙道:“装扮是”

    刘丽玲苦笑了一下:“她穿著一件碎花的短袄,中国式,可是她那个在井中水
中倒影出来的女人,没有将领子的扣子扣上,中国式的短袄,如果这样穿法,很不
庄重。”

    我笑了一下:“刘小姐,不必研究服装怎么穿法了,你所说的怪异,就是她的
领子扣子没有扣上﹖”

    刘丽玲忙道:“不,还有更怪的,她的颈上,有著几道大约四公分长,半公分
宽的红印子﹗”

    刘丽玲说到这里,抬起头向我望来,脸上的神情也更迷惑,同时,指著右额:
“这里,还贴了一种装饰品,是一个像指甲大小,黑色的圆点”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发出“啊”的一声响,站了起来,又立时做了下去。

    白素道:“听出一点味道来了﹖”

    我点了点头,事情是有点怪。刘丽玲在梦中看到的井水中的倒影,那个女人的
这种外形,在刘丽玲这样生活背景的人来说,自然怪异。但是对我来说,尽管刘丽
玲的形容不是很高明,可是只要略为想一想,就一点也不会觉得这个女人的造型怪
异。

    那是很普通的一种造型,在几十年前的中国北方,一般来说,有一种女人,被
社会道德观念和家庭妇女认作是“要不得的女人”(现在社会中也有这样的女人),
她们就喜欢作那样的打扮:衣服的领扣不扣,露出颈来,而且在颈上,用瓦匙或是
小钱,刮出几道红印,以增娇媚。

    至于刘丽玲所说的:“一种装饰品”,“指甲大小的黑色圆点”,老天,那是
一块小小的膏药。

    这块小小的膏药贴上去的作用,并不是表示他们有病,只是一种装模作样的娇
态﹗我所以会惊讶地站起来又坐下,是因为真正觉得奇怪。刘丽玲不可能遇见过这
样打扮的女人。这样打扮的女人,早已经绝迹。我一面想,一面指著右额:“你所
说的那个圆点,是一块膏药。”

    刘丽玲道:“我从来也未曾见过这样的女人,为什么当我做梦,我对著井水的
时候,我会见到这样一个女人﹖”

    我想了一想,道:“这种造型,在以前,中国北方相当普遍,或许你是在什么
电影里见过,印象深刻,所以才会在你梦里出现。”

    刘丽玲呆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显然并没有接受我的解释,但是也没有和
我争辩,只是继续道:“这个女人十分美丽,有一股浓艳的妖冶。这个女人我应该
说那是梦里的我,当时从井中看著自己,心里只觉得异常紧张,像是有一件重大的
事,等我去决定。过了一会,我直起身来,用力踢开了井边的一块石头,向前走去。
我走在一条小路上,路两旁全是农作物,路旁全是一种相当直的树,树叶的背面灰
白色”

    白素补充了一句:“我看这种树,一定是白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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