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难忘你那一低头的温柔

小孬

　    “是否还记得我，还是已忘了我，今夜微风轻轻送，把我的心吹动……”
　　当录音机里传出这首老歌的时候，我的心恍若被重重一击，又一次想起了你--英儿。
　　顺着老歌，就象顺着那汪清澈的小溪，年华的流水尽在其中。歌依旧，情依旧，可惜我脚下已没有了昨日的流水。在无奈的心悸之中，我禁不住再一次溯游而上，试图找回那曾经的浪漫夏日……
　　那一年，我们从不同的地方走到了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班中。你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腼腆，以至于尽管我们在听大课时多次坐在一起，但竟然没有说过一句没有“学术意义”的话。以我的性格而论，这简直不可想象。印象中，在开始的整整一学年里，你好象都不曾和同学们开过玩笑，更别说聊天神侃了。相识的第一年，你唯一让我记忆犹新的就是，每当别人试图和你说句闲话，开个玩笑的时候，你总是即刻红云扑面，接着便低头匆匆而去。
　　如果故事就这样一直发展下去，肯定是什么也不会发生的。转折点是一学年结束后的第一个暑假……
　　那一年，北京的天气很热。虽是放假在家我却也闲不住，四处活动，提议组织所有在京的同学去南戴河玩一趟。其实不光是我，年轻人有几个不爱玩的呢？所以，我的提议很快得到了一帮“狐朋狗友”的一致拥护。于是，大家分头去各同学家通知并征询意见。
　　而你好象是生活在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里一般，竟然没有被大家提及。一直到买火车票的前一天，许是鬼使神差，我突然想起了你。出于一种同学的责任感，我觉得不应该忘记你，所以尽管大家都认为你不会去，我还是觉得应该登门拜访一下比较好。因为我一直相信：人世间比不得宇宙苍茫，两颗星的距离的确不止千里万里，是要用光年来衡量的，但两颗心的距离，也许就是一句话。
　　轻轻地敲开你的门，哈哈，原来你正在看动画片，这可真是正合我意啊。我最大的爱好也是守着电视看动画片。因此尽管你对我的突然来访有些诧异，但这并没有妨碍我们从动画片开始聊起，一直聊到世界的本源和人生的真谛，你还说特喜欢我在校刊上发表的那些情诗。哇，你可能是第一个对我说这句的女孩儿。那天，我也第一次和你说了那么多的话。单独相处之后才发现，原来你不光会害羞而且很会笑，笑容很淡，却很甜，能够一直甜到人的心里；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原来你害羞的样子，实在是美极了。特别是那一低头随即满脸飞红的模样，更是集女孩儿所有的温柔于一体，让人心中顿生怜惜，柔情满腹。
　　直到要走的时候，我才想起你还没有告诉我，愿不愿意和我们同去。“我说不去了吗？”眉目流转之间，你只做浅浅一笑，便似一场春雨洇湿了我半个下午。而你那略带习惯性的一低头，更是让我心醉神驰。在回家的路上，我恍若身在梦中一般，心中迷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最难忘你那一低头的温柔，好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你的出现，让很多同学颇感意外。因为在别人的印象里，你更多的在扮演着一个不太合群的形象。但我已经知道了，你只是害羞而已，其实你和大家一样爱笑，爱玩。所以在火车上，主动和你说了很多话，虽然你回的不多，可是你的笑以及那羞颜未开的模样，我一生也忘不了。
　　于是在南戴河的日日夜夜里，你总是跟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到海边漫步。如今我已经记不清，曾经多少次和你一起走在海滩上了。但我相信，那亘古不变的海风海浪会记得我俩的每一个絮语晨昏……
　　印象最深的当然是去滑沙的那一天。那个大沙丘距我们的驻地很远，游客们通常是坐船过去，我们也不例外。唯一例外的是，你晕船了，吐得一蹋糊涂。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心情滑沙了，而我居然也是兴趣索然。那个时候，年轻的我还没有尝过爱情的滋味，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爱，只是在朦胧之中，希望你能幸福快乐。返回时，你说什么也不愿意上船，要坐小驴车回去（那个地方，除了船，就是小驴车了）。回我们的住地坐船只用半个小时，而当地人说坐小驴车需要四个小时。可你就是不愿意上船，于是我毛遂自荐（或者说是别有用心吧）表示愿意陪你坐小驴车回去。
　　一位质朴的老农赶着小毛驴拉着你我沿着海岸线的小路缓慢前行，车头系着的铜铃随着路面的迭宕起伏叮当作响，那声音欢快而悦耳，至今仍时不时地在我的耳畔回响。
　　海边的气候最是变化无常，走的时候是晴空万里，不大会儿却下起了小雨。细雨如丝，微风如水，海浪轻舔着沙滩。放眼望去，无色的雨，不绝如缕；无遮的风，掠过海面。远山似一幅清新疏淡的水墨丹青。山势舒缓平和出落得亦如丰腴秀美的江南少女。曾听人说“美景未必出胜地”，想必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们的小驴车便在这“山色空蒙雨亦奇”的佳境之中穿行。由于多日劳顿，一时困意袭来，便倚着车帮浅浅的睡去。也许是车帮太硬，咯得脑袋很不舒服，一个劲儿的改变姿势。正在难受的功夫，你突然轻轻地揽我入怀。本来就睡得很浅，这时候更是完全清醒了，心中即喜又羞，不敢睁眼看你，只好装着还在梦中依偎在你温情脉脉的怀抱中，呼吸着你甜甜的气息。我不知道这个动作对你来说意味着多大的勇气，但我知道，你肯定是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勇气。意乱情迷的我好想尽情歌唱，唱出我初尝爱情后的甜蜜情怀……
　　隔了许久，我才慢慢的睁开双眼。蓦然间你羞涩难当，一低头两颊飞红，眼睛一开一合之间，不知所措。而你的脸上分明带着笑，就是那种甜甜的笑，一直甜到了我的心里。雨丝映着你的脸，更显妩媚迷人。你甜甜的笑靥，如此令我怦然心动。感谢那个夏天，使我有缘撩开你的面纱，惊叹于你脱俗的美丽和朴素的魅力。多年以来，那甜甜的笑容一直令我常记常新，每一次都犹如饮罢一杯隔年陈酿……
　　在那片暗蓝的海水里，偶尔有几只海鸟翩然而至，与我们这小驴车和平共处。我们从此走不出彼此的视野。两手盈盈一握恍如又在梦中，你是否感觉到我心灵的振颤？那是幸福的振颤呀。幸福的人儿是我，也是你，你明亮的眼神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
　　赶车的老农，似乎也沉浸于浪漫之中了，一路竟走了六个小时！你我倒是浪漫了，可把同学们急坏了，在离住地很远的地方就有人迎了上来。看见我们平安返回，大家才长舒了一口气，纷纷询问路上的情景，“什么事也没出，就是这车太慢了”你一如平常的说了一句。我刚想自由发挥，一转脸却看见了你低头之间那浅浅的笑，一时间不由得心头一荡，几乎有些痴了。慌忙收敛心神，看看大家并没有人注意到，这才长舒一口气，装出一幅浑若无知的模样来……最难忘你那一低头的温柔，好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南戴河归来，我们几乎是形影不离了。我还记得你家楼下有一个大石礅，每一次，我都是在那里望着你的窗棂等你。我们一起逛街郊游，一起学习聊天，从石景山到八王坟差不多都留下了你我的足迹；从伏羲式的业绩到到阿尔哥斯的远征，我们讨论的话题又何止千千万？
　　你曾经对我说：不指望一举漂进天长地久的爱情神话，只要我们曾经拥有一段真情。我至今奉为经典！你每一个淡淡地微笑，每一个默契的暗示，都足以让我品味终生，回味无穷。
　　随着时间的流逝，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里都留下了你我的足迹，满校园鲜红的花可能也多不过你灿烂的笑靥。而我们的关系也早已不是秘密。朋友们总爱拿我俩开玩笑。有一次，为了打破尴尬，我索兴对他们说，你本来就是我的情人嘛。
　　过后，你对我说，“情人不好听，还是说女朋友吧。这可以算是情人的学名吧？”
　　“那为什么要说学名呢？”我佯装不懂。
　　“真笨！说学名显得更庄重一些啊。就好象玫瑰在生物学上叫‘蔷薇科木本复叶植物'一样”
　　“哦，我知道了。那--等你过生日的时候，要不要我给你买一捧蔷薇科木本复叶植物啊？”
　　“你好坏呀！”虽然已经是恋人了，虽然你在我面前不再沉默无语，可那羞涩的一低头却依然如旧。我不禁扳住你的双肩，想亲吻你的面颊。你的手轻轻地打在我的身上，你的笑却一直漾进了我的心里……
　　最难忘你那一低头的温柔，好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此时此刻，当我再一次回顾这段时光，我禁不住再一次留恋于记忆的长河之中，禁不住再一次热泪盈框……
　　“往事随风飘送，把我的心刺痛……”
　　转眼间寒假到了，你要随母亲一起回老家成都过春节。你走的时候，我说，你走以后，想必我也就没啥可做的了，这个寒假好好学习，背它四千单词。你笑着说，“我回来要检查的哦”。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此一去竟成永别！
　　还未到春节，消息传来，你意外地死于车祸！地点是成都春熙路龙抄手饭庄附近。据说那个三角路口很乱，而你低头走路，没有注意到从旁边突然拐过来的车，与司机责任各半。
　　当伯父伯母流着泪对我说完这一切（我是以同学身份去探望的，我也只能是这身份吧？），我不禁也泪如雨下，更有一种苍凉切入肺腑。我知道你喜欢低头，而我也最欣赏你低头的那一霎间，却没有想到这美丽会是如此的残酷！
　　想一想世事真是不公平，你在如花的岁月里便长别人间，而我竟也不能再见你最后一面，只能对着你的骨灰泪湿沾巾。只能在心里默想，如果将来我有机会到成都，无论如何也要在春熙路停留，只不知到了那个时候，你的魂魄是否还能感知？在悲愤之中我能做的只有蹋下心来认认真真地背四千单词，算是对你的在天之灵有个交待，可是又有谁会来与我逐个核对呢？
　　掩卷而思，魂飞天外。记忆中，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针一样刺痛着我的心。我真不敢相信，那曾经的欢声笑语，怎么会在一霎间消逝得无影无踪？你怎么会就这样的独自远行？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
　　三月十五日是你的生日。我买了一大捧玫瑰，送到你的墓前。并在卡片上写了一句“献上蔷薇科木本复叶植物一束，以示此心。流星雨”，当我缓步走出墓地，远远回望你的墓碑时，看见几个人围在那里议论着什么，隐约有轻笑传来。我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密约尤在耳，芳魂无觅处。除了你之外，有谁会明白我的心意？！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你手捧着玫瑰，低头嫣然而笑。
　　最难忘你那一低头的温柔，好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三年之后，当我再一次来到南戴河的时候。那曾经的浪漫情怀仿佛依然历历在目，我多想拒绝风雨，留你在我的心房，共享一段温馨而宁静的时光。独自漫步在海滩、小路，山依旧，水依旧，当年的小驴车也依旧啊，只是那依旧叮当做响的铃声里却全没了往日的欢快与悦耳。
　　我怎么能忘记那些物换星移的韶华，我又怎么能忘记那个浪漫夏日所发生的一切？！南戴河的一草一木，仿佛都还带着你的灵气，化作无数的音容相貌，在每一个寂静的夜里向我袭来，袭我以沁人心肺的郁香，袭我以次次春回的怅惘。起来凭窗而立，水天茫茫，却不知你我已在何处失之交臂？你是我心灵伤口永远的痛，只能在梦中想你念你，默默地读你千百遍。纵然我心凄惶，却也从不厌倦。生命中又有什么会比错过而不能轮回更让人心痛心悸呢？
　　“总是要历经百转和千回，才发现你是我最真的梦……”
　　在离开校园以后，我也曾想就此把这段时光尘封心底。但生活不遂人愿，今天的点点滴滴之中，总是隐藏着昨天的影子，纵然我刻意去回避，也总会有些旧日往事如秋叶般一片片地落在我的脚下，让我忍不住停下脚步想俯身拾起它们。每当我踏上那曾经和你一起走过的小路，每当我看见那些恋人们在林荫道上的并肩，叫我如何不想你？每当我重回校园，漫步于绿树丛中，清水河畔，却只能独自面对那满院子鲜红依旧的花，叫如何忘记你？
　　今生今世怕是难忘你的容颜，难忘你的笑。
　　最难忘你那一低头的温柔，好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