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一夜

saintom

他来的真不是时候，在我冥思苦想也写不出一个字的夜里。
　　写不出字的时候，我习惯了把自己关闭在黑暗中。听夜里的风声，呼啸着掠过被寒霜模糊了视线的玻璃窗户。身体是疲劳的，意识也是疲劳的。全身上下有说不出的难耐和无奈，却又没有解决的方法。于是，就干脆躺倒在月光洒落的床上，凝视从窗外折射到天花板上的微微亮点。脑海中一片空白，这个空白是不存在健康或者不健康的，它是一个缺口，让病痛从这个缺口中流出，让振作从这个缺口进入。但是，我永远不会知道这个输出与输入的过程到底需要多长时间。有时就这样一躺，到天快亮时，就鬼使神差地从床上坐直了起来。思维也灵活一些了。有时几个星期一晃而过，一切依旧糟粕。
　　他的叩门声很轻，没有平日里男人所一贯拥有的近乎震耳的感觉。以至我在听到那微然入耳的声音时误以为那是我的幻觉在作怪。直到它再次响起，我才可以确定那不是幻觉，而的确是有人在敲门。
　　我不太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然后满地找拖鞋。因为做事始终不太有条理，常常会在搬家时在桌子下看到几个月前买的唱片，或者在柜子里发现似乎已经不属于这个年代的某件小物品。我给他开门时，左脚最终还是赤裸着。
　　你来得真不是时候。因为上个星期的感冒引起严重的咳嗽，我的嗓子到现在还是嘶哑的。总是觉得有什么细小的微生物在喉咙里悄然地渐渐生长着，它们细微的举动带给我许多的不便。
　　他身后的夜和我所想象的夜原来是不同的。黯淡无光的城市夜里飘着冬雨。
　　你看，真是不巧。下班时正好碰上这场雨。他头发上有亮闪闪的雨珠，白色的衬衣在雨水浸入后变得半透明，湿湿地粘在手臂上。
　　呵呵，巧的是正好经过我家。进来吧。
　　几个月前的相识并不是一次偶然。他的朋友，亦是我朋友的阿良为了撮合我和他，则特地把本来不愿意参加这种喧闹集体活动的我费尽力气邀请了去。但结果自然是在宴会里呆了不到二十分钟，我就让他将我送回了住所。他并不是个无趣的人，但那段日子我刚经历过一次情感的告别，所以心情始终无法调节到正常的位置。因为控制不好情绪，我没有把握自己不会在人多的地方闹事。
　　他是公司的业务经理，身材高大，充满阳光气息，因此我对他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相对来说更加吸引我的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如果单从这方面来评断，眼前的这个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便当上业务经理的男人的确有让人值得深掘的东西。
　　后来的日子，会经常接到他的电话，有几分钟的沉默，几十分钟的闲谈，也有几小时的不愿意放下听筒的故友般的交流。他会在有意无意间谈起在大学时交往过的女人。话语中透露出对情感的一些怀疑和无奈，更多的则是期待与向往。但只要说到感情问题，我只是沉默地做个安静的倾听者。对于不愿意回答的问题，我只是直接的告诉他我的拒绝。然后，他会很理解地发出轻轻地笑声。那个笑声使我在脑海中想象他和我聊电话的模样。
　　这是个经历过破碎却还未领悟破碎的人。所以，我不愿把自己的内心深掘给他看。就如同我不愿意对听不进劝告的人多说话一样。因为知道他们无法理解，也因为知道自己无法承担。心与心之间的那座桥，许多时候是脆弱的。有时甚至是不畅通的。我站在这座桥的一头，张望着另一岸，因知道这座桥的建筑结构有问题，无法到达对岸，而停止跋涉。
　　这栋四百平方米的别墅是我向银行贷款买下的，计划将按十年支付清所有款项。对于我来说，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一贫如洗。在别人眼里信用卡巨额的存款是值得羡慕的，但我却在短时间内不能动用它。因此，我常常坐在装修华丽的明亮宽敞的客厅里独自发呆许久。有一股浓浓的孤独感充斥着心房。还好，我还有一份收入不菲的会计师工作，和一只可以替我分担孤独，但同样无聊的狮子犬。
　　你怎么不开灯？他看着黑黑咕隆咚的别墅问我。
　　没什么。对了，你不要换下身上的湿衣服吗？不然一会回去会感冒的。
　　他似乎颇为我的善解人意而感动，挂着雨滴的脸上透着腼腆的笑容。
　　我从衣柜里把一件佐丹奴的一件XL型号的毛衣翻了出来。那是父亲留下的衣服，我一直穿M的型号，这件XL的毛衣穿在身上却也别有另一番中性之感。在秋日刮着冷风的午后，我常常穿着它到街边的咖啡馆里喝上一杯浓浓的French Coffee，或者和几个爱好艺术的朋友结伴到展览馆里看画展。羊毛的质地穿在身上有温暖荡漾的感觉，墨绿的颜色将心情包裹得扎扎实实的，不容易被人察觉内心。
　　他从浴室走出来时，整个人被热气包围着。我把双臂张开，他把头低下来时，我闻到干净湿润的头发上散发出的洗后还未干的清新的香波味。我把马克杯递到他手里，杯子离开手掌后，那阵余温依旧逗留在手心。我看着他把盛满咖啡的马克杯搁在身边的桌子上，把那件墨绿的毛衣从头上套了下去，然后又端起杯子。他咽下一口苦涩的咖啡，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色。
　　这件毛衣这么大，你的吗？他边说边朝我咧着嘴笑，不过没有香水味。
　　我父亲留下的。
　　难怪。
　　不过，我从来不用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