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寂寥

天涯浪子

叶落寂寥



日落，
血红的太阳照亮了天际，
绯红的晚霞映衬着天空。
悲凉，
而凄美。

日落了，到另一个地方成为温暖的晨曦。

夕阳照满一片大地，用柔和抑或是悲烈的光芒霸占了每一个角落，挤走了一切黑暗。当这样的阳光淡淡的落在树叶上时，便染红了路边每一棵树上的那些棱角分明的树叶。原本清晰的边缘就突然的柔和下来，偶尔一两片树叶飘零，被染成桔黄色的树叶在风中尽情的舞蹈出生命中最后的美好。如轻盈的舞者，穿着绿色的舞服，在夕阳中跳出不朽的华章。多么完美，这情这景，究竟是风景，还是画？

“胜绝，愁亦绝”同样的风景，不同的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与感受。明明那么温暖的镜头，为什么偏偏让他想起那么悲伤的一首诗；明明那么温柔的人，为什么偏偏写出如此寂寞的诗？

初次记住她的时候，是那次去找她商量板报的设计。待他拿着老师给的地址到她家门前时，看见她正微笑的看着慢慢随风飘舞而下的落叶。当她那满足而快乐的目光随着落叶的下降而触到他的时候，他立刻尴尬的脸颊一片绯红。只记得那时她在阳台上和落叶显出明显对比的绿色盆栽植物旁边，淡淡的绿色衬着她粉白的面孔，说不出植物点缀了她，还是她的存在把植物美化了。而穿越于他和她之间的一片片落叶又无疑间为她添了一丝淡雅的气质。于是那淡淡的一笑，就变得那样的倾国倾城，至少，颤动了他的整个心房。

他们商量的结果，是一个漂亮至极的板报，小小的一块黑板，变得那样经典，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经由板块间的完美拼接变得融洽，完美的搭配。不知道她从哪儿得来那么多美妙的点子，能把这样一种平凡的东西变得那样不平凡。其实她自己，也不是一个平凡的女生吧。

多天以后上课时，听到广播员报板报的评选结果：“高１（5）班，第3名。高3（１）班，第2名。”接着的位置充满诱惑力，全校的师生都竖直了耳朵听着，惟有她和他的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悄悄的说：“高１（2）班，第1名。”

他们猜对了。

那是怎样的一种喜悦，经由两个人一起努力而换回来的成功。因了个这么特殊的定义而充斥了那么多的兴奋，闪烁着华美的光芒。

当天放学时下起了淋淋漓漓的小雨，她不高兴的撇撇嘴。

“怎么，不喜欢下雨？”很细微的一个动作，可还是被注意到了。
“不太喜欢，而且，没带雨伞的话，到家会淋湿的。”她没带雨伞，也没父母来接。
“那我送你回去吧，我去借雨伞。” 虽然两家是完全不同的方向。
“不用麻烦了，我跑快点，没事的。”礼貌而委婉的拒绝，却依然显示着太多生疏。

于是他只能默默地看着她在雨中被淋湿了衣裳。头发则被淋得越发黑亮了，紧紧地附在头皮上，惟有发梢随着她的每一步轻轻的跳跃，如同轻盈飞舞的树叶。

第二天上学，看见她带来了3个漂亮的布娃娃，一个一个的挂在教室门口。
“这是晴天娃娃，有了它们就不会下雨了。”她一边挂一边解释给同样早来的他听。

他端详着那3个娃娃，雪白，无辜，纯洁而可爱。
“是你做的吗？”怎样一双巧手，才可以缝制出这样精致的娃娃。
“嗯，没事的时候做的。”其实花了不少个夜晚的心血，才完成一切的装饰和固定。
最后调整了一下，恰到好处，她从椅子上跳下来。

等同学们都到齐的时候，那3个布娃娃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女生们“卡哇伊卡哇伊”的叫着。她没说是自己做的，虽然不少人都猜到了。

那天所有人都有很不错的心情，心里的阴霾就像是被雨后温暖的太阳晒得无影无踪了一般。由于为准备期末考而得来的一直挥之不去的坏心情，一扫而光。大家都又像是加了油的老爷车般重又找到动力继续对付那些堆积如山的题目。

之后的期末考试她考了全班第一名，虽说这在很多人眼里是早就预料到的，甚至对有些人来说可以被当作是理所当然。因为其实近乎每一次考试，每一门课，她都不例外的会是那个夺魁的人。可大家还是控制不住的羡慕她，说她学的又不苦，为什么那么优秀。于是心里某些情感就慢慢膨胀，无法抑制。直到冲过某个界限，情感就在这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学的又不苦”，其实不尽然。在那些不美好的背后，又有多少人知道她默默付出的努力？

依然记得一天夜里2点钟的样子他的母亲突然病倒，父亲又恰好出差。待把母亲送到医院后得知要交上很昂贵的住院费和手术费，那么晚银行早就关门了，家里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现金。无奈，他去找她帮忙，去的途中还在想那么晚打扰人家，会不会害她明天上课的时候破天荒的无法集中，昏昏欲睡？到了她家门口，却看见她窗口还有灯光，一个人影被光投射在不厚的窗帘上。他轻轻地敲门，很快有人来应门，是她，穿戴整齐。

“不好意思，那么晚了还打扰你。。。还在学习吗？” 难道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嗯，有道题不会，一不小心就做晚了。有事吗？”依然是温暖而清爽的微笑。
“是这样的。。。”

顺利的拿到钱，在去医院的路上他终于想清楚她学习那么好的原因。努力如她，那这样一种成绩怎么不能说是理所当然？所以当一群一群的人问她所谓“诀窍”的时候，她会无奈的笑笑说：“我的方法你们未必愿意啊。”

还记得她曾经对好友说过：“我喜欢成绩好的男孩子。”

情理之中。

或许只有那样的男孩，才配得上她。才配得上，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她。

只是，这样子完美的女孩，有多少人可以理解；又有多少人可以和她一样优秀？

于是他学得更苦了。努力到了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程度，没有人知道他有这样一种美好的动力。

终于，他用多个不眠之夜换来了全校第一名的成绩，第一个找到她，像个孩子一样兴高采烈；像个孩子一样笑的露出健康的白牙，阳光明媚。递上近乎满分的考卷，想要得到她的赞扬。因为知道赞扬过后，是她美的无以比拟的笑容。

或许不沉鱼落雁，亦不会真的倾国倾城。但那种清爽和愉悦，又是怎样的一种气质。

无以比拟

她笑了，可，不再无忧无虑，看起来暗藏了太多其他的情绪。比平时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或许是多了些不安，忧愁；少了些快乐，和释然。这些莫名的因素改变了很多感觉，于是，第一次，感觉到她的伤心和心慌。

她说：“请你一定要继续努力，即使，我不再在你身边。”

惊愕。
好惊愕。
什么意思。

“为。。。为什么？” 思绪突然断线，再也找不回刚才的兴奋和激动。情感突然失控，慌乱和不安如洪水一般把曾经的思想。。。淹没，侵蚀。无声无迹，只剩下一片空白，取代曾经的五彩斑斓，。是曾经，其实也只是5分钟以前啊。
“我要出国了，可能要过很久才能回来。即使回来，也是度假而已。”她说是父母的意思，自己连反驳的权利也没有。她还说那是一个遥远的国度，坐飞机要好久才能到。她说她不想去，一点儿都不想。

怎么，偏偏在最完美的时候。
却发生了这样不完美的事情。

她递给心情低落的他一片落叶，上面写着“拼搏，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署了她的名和前天的日期。

“算是一种纪念吧。”
“那，这个给你。”他惶然，没有什么可以送的东西，他翻遍了整个书包也只能找到这个新买的画着蓝色鱼骨图案的圆珠笔，勉强算是一个可以拿的出手的东西。
“至少是新的”他安慰自己道，同时却在后悔为什么没有买到一个好一点的东西。
“这也能算是礼物？”她假装不高兴。
“那你还我。”他误解成她真的觉得这个太差了，紧张的想要解释，却惶恐到说不出下半句：“我再去买个好一点的”。
“算了算了，我勉强收下了。”俏皮而紧张，“完了,误解了”他脑中闪过这一样一句话，却早已经慌乱到说不出什么来补救。

那天他们在一起谈了很久，可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口，她离开的日子。或许还是因为无法也不愿意接受吧，如此突如其来的变化，这样骤然袭来的离愁。他想她走得时候是不会不通知自己的，所以在恐惧上面，铺了一层心安理得，薄薄的，却依然自信的宣示着她不会突然离开。

而他藏在身后的玫瑰花却那样在她离去的地上放了一夜，作为一种纪念吧，他想，既然没有机会送出去了。

第二天他上学的时候，玫瑰已经枯萎了。不同于常速的枯萎，是否，也在预示着后来的事情？难道这个故事，命中注定是一种悲哀的结局？虽说是这样一种悲伤的暗示，却依然，很美。他掩埋了那支玫瑰花，连带着那句被吞回肚子里，代表着他那么长时间揣摩后，藏在心里的表达。那些情感再不释放就会爆发了吧，在他的体内。可听到那个消息，不知怎么的，这句话竟又被硬生生的吞了下去，然后在体内被慢慢消化，淡然到可以继续一个人持有这个秘密。人类，可真是神奇。

到学校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她，却发现在晴天娃娃的旁边挂了1个淡雅的香包，依然是很精美而细致的制作，散着淡淡的微香。上面的纸条誊着她清秀的字迹：“祝大家可以快快乐乐的，迎来一个美好的未来。”

竟然真的，突然离开。丢下我一个人。
虽然后来想想，她或许是怕他伤心。可当时他却还是失落了好久，不愿意接受她突然就离开的事实。

“好寂寞/每当想起你的时候/好像痛要将我吞没/又不能对你说。。。”

你知道吗？看书上说只要两个人认真说过再见，那不管遇到怎样的苦难，两个人都一定会再见面。那你的不辞而别，是否会让我们永远无法再见？为什么我突然，就生了你的气？

是因为你带来的无法愈合的心伤吗？

既然如此，如果我们提前知道要这么早离别，你会不会答应我借伞送你回家？我们会不会更加珍惜在一起的短短时间？或者，你会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为了不让大家为了离别而伤心？是啊，如果。

再怎么说如果，可以改变什么吗？那让我说多少遍如果，我都愿意。

真的啊，心甘情愿。

他总是这样想着这些潜台词，在回家的路上，在看到树叶落下，在下起了雨的时候。她的形象就会变得额外的清晰，笼罩在灼灼的光芒里。

就在这样一种浑浑噩噩的痛楚中，他等来了她的第一封来信。
“这里的天很蓝，夕阳很美，好像童话里的场景。只是，似乎缺了太多主角。”这是她在离开２年后寄来的，这封信里的语句，华美而忧郁。怎么的，她就变成了那样一个伤心的人。

这种时候，忽然想起她阳台上的绿色盆栽和秋天的落叶，不知她现在的家里还有没有那样一种翠绿的生命，温暖的点缀着，她干净的面容。还有没有那样的树叶，装饰着她的微笑。

“树树秋声，山山寒色”

再一次看信的时候，突然就想到，她到那儿的那一天，是不是“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那样的一种，荒凉。

在那样一个陌生的国度，一切的一切，都太难了吧。想必，她一个人要面对的，那些风，那些雨。一个初谙世事的孩子，可以承受的了吗？她再优秀，充其量也只是个孩子啊。一个未满18岁的孩子啊。

“这是个很干旱的地方，树叶不是碧绿的，而是掺带着黄色，如此苍白无力的颜色，每一片飘下，都似秋天的落叶般掺杂着某种负面的情感。树静站着千年，一生的美丽只能演绎秋天这个时节独有的寂寞。没有春天含羞的翠绿，夏天怒放的碧绿，甚至因为冬天温暖的天气而连空旷的空枝都不曾，也永远不会属于自己。从来都是如此。叶，在中国是五彩的，在这里却只能是寂寞的。如果叶也有感情的话，它们也会感到那种无法改变落在自己身上的无法逆转的无奈的命运吧；也会感到千年如一日的日子所带来的寂寞与无聊的吧。那这样，它们会不会感到窒息，说到底，是它们选择了飘零，还是死亡选择了它们？

孤独的日子里，叶落寂寥”

又想起他们初次相识时她微笑着看落叶的情景，那时的落叶，在他的眼中如此美丽。而那时她对落叶又是怎样诠释的呢？他经常这样问自己，可是，毕竟，还是，猜不出来的啊。但可以肯定的是，曾经的她看落叶时，和现在是近乎于相反的心情。

考大学那一年，学得很苦，想哭得时候，看看她挂在窗上的娃娃和香包，就似乎又重新有了动力。其实更像是想要做些事来掩盖她的离开带来的悲伤，而这种悲伤只有在看到娃娃的时候才会变得格外明显，仅此而已。于是他又只能重新回到面前的书海里，以此硬生生的挤走回忆带来的如潮水般，不断涌进他心里的悲伤。

又过了一年，第三封信，她的改变越来越让人从心里悲伤开去。“我越来越喜欢下雨的时候，雨滴落下的时候，听着听着像是我自己的哀伤。我就想，连天都为我掉眼泪了，我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于是就可以听着雨滴声睡去，而不会再因为睡不着而回忆起白天的不愉快，或是在想起以后的日子时充满惶恐，然后品尝失落和不安。”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喜欢雨，喜欢落叶，那，加在一起是这样一种意境。为什么你喜欢的诗句，都开始是这样的了?

我难受的不是你的转变，是我无法改变，你承受的一切。如果可能，那可以把你的忧伤分我一半吗，那样你是不是就可以快乐起来。

难道３年的时间，真的足以改变一个人。一个地方和那里的人们，真的就足以组成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狱，一个出不去的牢笼。就足以使她说出这样的话语，“我厌恶现在，也没有未来。”颓废，而孤单。

“别人的城市，我们的家。”为什么就足以，让她显出格格不入的突兀。是因为文化的差异，还是别的一些什么？

真的，好想，飞到她的身边，在她落泪的时候递上纸巾，然后，背起她的哀伤，扛起她的无奈。最后，站在她的身前，为她挡掉一切… 风雨。

会有机会的。他总是暗暗的自我安慰。然后加倍努力的投入到学习中去。

苦学了多月之后的高考，似乎异然简单，接着就是等成绩出来了。

可当他回到家中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参考书堆的时候，才愕然自己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完这些可以塞满一个书橱的参考书，而用了3年时间作完的考卷，足足堆满了书桌仅有的3个抽屉。

现在考完了，心却一下子空虚起来了，惶然，而不知所措。曾经每天一回来就钻进书房做作业，看参考书。现在，却突然没有方向了。关上房门，靠着墙，慢慢的滑坐到地板上，手里握着她送的那片树叶。翠绿的树叶，现在已黄了，和窗外被夕阳染红的树叶一个颜色，更苍白而已。“拼搏，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现在，要为什么而拼搏？他转过头，看着夕阳慢慢落下，同时映红一排行道树，和飘然而下的树叶。他看着它们在风中飞旋而下，舞尽寂寞，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寂寞。

3年来，第一次这么悠闲。
而也是在这样一种时候，突然领略你一直以来的悲伤。

直到天黑，母亲叫吃饭，应了一声，还是瘫坐在光滑的地板上不愿起来，目光始终没离开过那些飘零的落叶。现在的黑暗中，只能依稀辨别淡淡的轮廓，却依然在诉说着一种情感，浓得忘不掉的情感。

叶落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