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intom 发表于 2004-6-5 23:29:41

[转帖]还君一滴眼泪


  这时一个非典肆虐的六月,拎着行囊,凌晨三点钟徘徊在车站。我只是知道我该离开,但是却找不到方向。向南是去沈阳,或许继续记者的生涯,或许放低自己,做电话那端用甜美声音安慰孤寂灵魂的声讯主持人。向北,则是单纯的逃避,避于大兴安岭首府——加格达奇。那里是我的出生地,曾经挥霍青春的地方,所有的稚嫩都在那里成熟,而最真的友谊也在那里。
  我不在乎路途的远近,我只在乎心灵是否可以不受拘束。当斩断所有犹豫之后,我手中握着终点哈尔滨的车票,我需要在那里转车。有时候费劲周折也只是想达到目的,我的目的地很明确——加格达奇。
                 
  离开已经十年了,总有些东西割舍不掉,是乡情?是友情?抑或是初恋?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回去,至于回去以后将经历什么,我一无所知。
                 
  登车之后,旅客大都在熟睡。我拿着手机,不停的写着信息,又不停的把它发出去。因为出了吉林省地界,我的电话卡将没有任何信号,它不象我,我可以全世界的走动,它只有属于自己的领地。
                 
  清晨六点钟,到达哈尔滨。非典流行的缘故,每个人脸上都很严肃,如临大敌一样,甚至有人夸张的带着防毒面具。买好去加格达奇的车票,轱辘着箱子,穿过长长的走廊,扫了一眼拥挤的普通候车室,我径直向软席候车室走去。
                 
  豪华的软席候车室只有我一个人,放下东西,去洗手间洗漱。三个小时夜车下来,人很憔悴。细细的洗过脸后,我开始化妆。我的妆一直很淡,或许是职业的缘故,凡事都显示干练。我承认我不是称职的记者,离异这两年,总是被感情牵绊,却没有一处风景让我留恋。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许是太坚强了,以至于让身畔的男人找不到怜惜我的理由。
                 
  十一个小时的火车颠簸,远处闪现出一片亮丽的灯光。一条玉带由昏暗中飘然而至,那就是流经家乡的甘河啊。十年了,山依旧,河依旧,物是人非,多少感慨涌上心头,眼睛在不知不觉中模糊了。泪眼中,那片灯光闪烁成天空中的星,曾几何时,家乡真的象星星一样离我那样遥远。
  通过最后一道‘非典’检查,高跟鞋和箱子轱辘的声音混合着,响在这片黑色的土地上。走出出站口,就被中学时候的两个死党拽过去,她们嘴里喊着“住店,住店”。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把我拉进出租车。
                 
  车刚开动,王昕和伊丽你一句我一句的给我约法三章:第一,不许没来几天就走;第二,不许住你父亲那里;第三,不许重色轻友。夹在她们两个中间,有种被‘绑架’的感觉,我只有连连点头,心里却甜蜜得要命。书上说,一个女人天经地义是望夫石上得单薄剪影;两个女人是融化寂寞衍生繁华的高手;三个女人是一场欲擒故纵游刃有余得阴谋。想起这段话,我竟对日后的生活有跃跃欲试的念头。有朋友真好,友谊如甘泉,滋润生命。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是大尝自由的甜头。没有家庭和工作的束缚,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上,我有种想飞的感觉。不愧十多年好友,王昕和伊丽竟知道我的心思,把她们所知道的我的同学故交的下落一一数来。让我连翻感叹:哦,他(她)还在加格达奇,他(她)在做这个啊!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脆弱的,在通信发达的现在,有时候一个人就是串数字(电话号码),当数字变化了,你所认识的朋友也就凭空消失了。如果你连代表他的数字都不知道,更没法从人海中找到这个人。我想找谁呢?我不敢回答这个问题。让记忆深刻的方法不是很多,但最初和最末,最喜和最悲,却让人永远无法释怀。
                 
  我没有刻意寻找,我知道那个和我共写初恋的男孩已为人夫,已为人父。但在一次老同学的聚会上,他出现了。和十年前那个白净帅气的小伙子相比,他胖了,老了,前额因头发掉了的缘故显得很宽,这明显增加了他的成熟度。我读出他眼中的感慨,却没和他说什么,酒桌上有许多人都不知道我和他的故事。过去的一页,能不翻就不要翻,翻落了灰尘会迷了双眼。
                 
  酒桌上,大家谈起高中时候的事情,把珍藏在记忆里的一点点小事都说出来细品,都感叹还是同学时候的友谊最真实,不存在一点功利的成分。席间,聊起各自的家庭,孩子最大的九岁,被我们取笑说懂事早。我和他相互看了一眼,难过的低下头。我知道他是想起我们打掉的那个孩子,如果没有人为因素,她已经有十二岁了。喝到九点钟,有孩子有牵挂不准假的都回去了,只剩下六个人,体委说意犹未尽,换个地方继续喝继续说。开着车,在北山脚下的小卖店里买了些熟食和酒,顺着山路直开到纪念碑下。车灯、月光、山风、音乐,空气中流淌着酒香和友情的芬芳。
                 
  我喜欢聚会,却不喜欢酒。六月的夜晚很凉,尤其是在开阔的山顶,抱着胳膊我钻进车里,任他们千呼万唤就是不出来。坐在车里,以一个局外人的心态看他们觥筹交错、高谈阔论。曾经的莽撞少年,经历了十年的风风雨雨,一个个都已经老成世故,但对那段纯真的学生时代,却发出同样的感怀。
                 
  隔着风挡玻璃,我看到他仰头喝干一瓶啤酒,放下瓶子后,在他们四个的笑声中走向车来。拉开后车门,他坐到我身边,说:“不干他们不让我上车!”我笑了笑,十年之后,又一次和他近距离接触,心尚能平静如水。
  他问:“你怎么回来了?”
                 
  一丝伤感开始往心头缠绕:“我离婚了,回来看看。”我不知道我究竟想回来看什么?是春季满山的达达香?还是夏季流经草地的山泉?还是秋季深山捧出的各种野果?抑或是冬季的皑皑白雪?或者,我想看的是人?故人?
                 
  受我情绪的影响,他沉默了一下。突然他转移了话题: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接吻是在哪里吗?”
                 
  思绪回到十年前,他就在纪念碑后面那个军营里带新兵,又好多记忆,都是和这山有关的。没想到机缘巧合,再次相聚,竟也是这里。
                 
  我摇摇头:“时间太久了,有些事,我忘了。你还记得?”
                 
  “初恋,怎么能忘记,就在这山上啊。”他声音里不无失望。
                 
  “哦。”我应了一声,他真的还记得。该喜还是该忧?
  初恋的片段如影片在脑海中一一闪过,我心有不甘的问道:“那次我问你想结婚吗,你为什么说不想?”
  他一愣:“哪一次?”
                 
  “那是我最后一次去你家,你房间的窗帘是绿色的。我站在窗前,背对这你,我问:你想结婚吗?你说不想,我说我也不想。然后我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然后我离开加格达奇。然后我和别人恋爱、结婚、生子、离婚。”
                 
  “我没记得你问这问题啊,要么是我听错了,你误会我了。”他着急想解释,但是却怎么也解释不清。就算弄明白当年的阴差阳错,能挽救现在的局面吗?
                 
  “你爱她吗?”
                 
  “不知道。”
                 
  “如果当初我们结婚,会象你们现在这样吗?”
                 
  他回答得很快:“不能,我特别喜欢你。”我感觉酸酸的。这句话,不能完全当作情话来听,得考虑酒精的作用。
                 
  “如果当初嫁你,我想今天还不至于离婚。”我淡淡的说了一句,那语气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两年了,离婚带来的伤害早已经消失诒尽,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个假设。也许是不甘命运如此安排,仅仅一个‘误会’,竟改写我十年的命运吗?生活种有太多的假设太多的如果,我竟不知道哪个选择是幸福。
                 
  话音刚落,他伸出胳膊把我搂在怀里,安慰我说:“别说这些,是我错了。”久违了十年的怀抱,依靠的感觉却那么不同。当初是羞涩的幸福,而这次,却有种借宿的感觉。我提醒自己,给你拥抱的男人不再是当年质朴的恋人,而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一个女人的丈夫。泪很不争气的掉下来,我很痛快很放肆的哭起来,哭得他心烦意乱,却找不到安慰的词语。
                 
  把积攒多年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后,我恢复了平静。我清楚我回来不是要做第三者的,所以我必须谨慎处理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哭过的嗓子有点紧,但掩盖不住我的清醒。我擦掉最后一滴泪水,对他说:“好了,天太晚了,我想我们该回家了。”
                 
  他更加抱紧了我,让我感觉到他的思念和喜欢。我不能无动于衷,毕竟曾经那么专心的喜欢过他。不敢说是爱,年少的时候,我们不懂爱情。但我不能给他任何暗示和机会,我的回来跟我的离去一样,都是在心碎时的决定。而逃避一个伤害,却不能为别人制造一个伤害。
                 
  “我不希望别人说我回来是破坏你的家庭的,我背不起那么沉重的责任。”
                 
  “别说这样的话。”他责备,却也担心,我知道他担心现在的完整因我的出现而支离破碎。那不是我,也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这十年,对初恋的结局我一直耿耿于怀。在我问他想不想结婚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象在问你要娶我吗?他的一句不想,让我彻底心寒。这才有了我的不告而别,导致初恋无疾而终。
                 
  他告诉我他当初如何寻我,甚至把电话打到长影我舅舅家里。他还说前几天和同事聊起各自的初恋,他说起我,说我的好,说不知我的下落。
                 
  我抬起头,很仔细的看他,看他的眼睛,我知道他没有说谎。我很清楚,如果我们靠近,会很容易的热烈燃烧,我们和我们有关的人,都会因为这燃烧而化为灰烬,这注定是个事故,是个悲剧。而制造这悲剧两个人,绝不会在灰烬中重生。
                 
  “过去就过去了,无须再提。珍惜你所拥有的一切!”我承认我有不忍有不舍,但理智告诉我,应该放弃。
                 
  我们紧紧的拥抱,音箱里传出莫文蔚慵懒的声音:总之那些年,我们没有缘。今夜一别,从此和他是路人。泪,再一次盈满双眼,为悼念逝去的恋情,为他这十年给我的思念,这情,拿什么偿还?留一滴眼泪在他心上,化为水晶,阳光下,晶莹璀璨,点缀彼此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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